文棠一行人穿梭在熟悉的宫墙之间,过了隆兴门,穿过兰园,又行过了几处水榭,便到了倚凤殿近旁。一股淡淡的清冽冷香从殿内飘散出来,如旧般舒爽怡人,还是那吊花紫兰制成的清灵香味。
“母后、皇姐,棠姐姐到了。”冷不防从殿内蹿出一位锦衣华服的小孩,看见文棠后便欢声呼着,朝外跑了过来。
“三皇子,小心点。”张姑姑快步上前拉住小皇子,回头笑着对文棠道,“三皇子念着公主呢,听说您今日回来,便求师傅通融提早开课,下了学堂,急急赶来的。”
“三皇子长高了不少。”文棠上前两步,蹲下身来,抚着三皇子赵钦的头,温声道。
赵钦是萧皇后高龄所出,现今不过八岁,年纪尚幼,声音里仍旧带着稚气。他鼓起胖嘟嘟的小脸,拉住文棠袖摆,晃头晃脑地说道:“棠姐姐,我已经长大了,你还要多教我点功夫呢。”
“三皇子又淘气了,今日师傅让温的书可温好了?”张姑姑笑着问道。
“当然都温习好了。”赵钦仰头看着张姑姑,嘟着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三皇子长大了,要学的是经世致用的道理,我的那些三脚猫功夫有什么可学的?”文棠看着赵钦,笑眯眯地说道。赵钦身为皇子,因在稚龄,尚未出宫分府别住,仍留在宫中由皇后亲自抚养。先前文棠住在皇宫之时,与三皇子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相处虽不久,可身上始终流淌着相似的血液,二人之间有种天生的亲近之感。
“公主,快入殿吧。”张姑姑催促道,同时拉起一旁的三皇子,温软语音中透着一股不可拒绝的严厉,“三皇子可别淘气,皇后娘娘还等着公主呢。”
“嗯,母后和皇姐一直在等着棠姐姐呢。”三皇子点头,小大人一般地说道,并乖乖地跟着一行人进入殿内。
穿过正殿,兰影光斑如昨,先前与皇后姨母其乐融融一桌用膳的场景跃入脑海,文棠一时恍然若失。一行人拐弯进到内殿,殿门敞开,娴宁公主已到门口相迎。
“妹妹!”娴宁眼眸含光,疾步上前一把拉住文棠的手,胸口因激动略有起伏,“你可算是回来了?”
娴宁话音刚落,内殿便传来皇后的声音:“是棠儿来了?”
“母后,是棠妹妹来了。”娴宁闻罢赶紧拉着文棠迈入内殿。
“皇后娘娘圣安!”文棠依着礼制,不偏不倚地行了一礼。
萧皇后还是如常般高贵华丽,高高盘起的发髻正中点了一颗硕大的血莹红宝石,发侧插了数支祥云金凤簪,耳垂上一串雪白莹润的珍珠坠子随风而荡,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她已从榻上站起,急走几步,猝不及防地一把将文棠搂入怀中。这位中年妇人的怀抱细腻温热,一股淡淡清香从姚黄牡丹织锦的长袍中幽幽而出,缓缓拂过文棠鼻息,那味道似空谷幽兰,又似池上芙蕖,久违难得的亲情不由得让人一时恍了神。萧皇后葱葱玉指抚在文棠的肩背上,渐渐蹙起了眉头,低声道:“怎么竟如此瘦了?”
这熟悉温婉的声音却似一记重锤打在文棠的心上,将她一时的迷离全数击碎,她只觉胸口闷痛,咬着唇从海市蜃楼的幻景中挣脱出来,从虚假缥缈的温情中抽身出来。
“劳皇后娘娘挂心了,我实在惶恐。”文棠低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萧皇后眼中已盈满泪水,轻叹一气,问道:“棠儿,你为何要不辞而别,是在京城过得不够顺遂吗?有什么委屈,只管告诉姨母,姨母定会替你做主的。”
“并无什么委屈,只是我自小生在乡野,不习惯京中繁华。”文棠淡淡地回道。
萧皇后明显未信文棠的回答,追问道:“可是被那些乱臣贼子惊吓到了?”问罢,未等文棠回道,萧皇后已然变脸,本来慈眉善目的面容上升起一层愠怒,恢复了皇后威仪,愤然骂道:“都是那孽障的罪过。”
见皇后发怒,张姑姑忙劝道:“皇后娘娘息怒,前太子虽大逆不道,但现已被贬庶人,流放琼海,也算是受到惩罚,尝尽苦楚了。”
娴宁也劝道:“母后,妹妹好容易回来,您提这些做什么。”
萧皇后这才止住怒气,又恢复了原先和蔼可亲的模样,由张姑姑扶着坐回榻上。娴宁公主与三皇子坐到榻下左侧设好的椅上,文棠则坐到右侧。
一屋子人闲话一番后,娴宁道:“妹妹,自从你离开京城,母后心中一直挂念,想去寻你,却又顾忌你在京城过得不肆意。”
早在江南时,文棠就已从郑书奇口中听说了,萧皇后劝说成隆帝不要大肆搜寻,只派密探悄悄寻访的事。此时又听娴宁提起,她心头不禁泛起一丝涟漪。
萧皇后慈爱地看着文棠,温声道:“你母亲也是这个性子,随性散淡,不受拘束的。”
提起母亲,旧事浮现脑海,文棠便觉胸口闷痛,勉强笑了笑,只随口敷衍着,
“妹妹,此次回京,可不要再走了,便是父皇,平日虽不苟言笑,心中对你也是极为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