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更为凝重起来,说道: “何苦再为难自己?若是不想入宫,暂时不入宫便是。”他移步离文棠更近了些,二人仅隔咫尺。
郭钰那双曜石般的黑瞳,亮如明镜,直照进文棠心里,让她无处可躲。文棠只觉一阵委屈,鼻子一酸,心在瞬间破防,再也硬撑不下去,心中的苦满溢而出,化为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见文棠伤心而泣,郭钰慌得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宽慰,情急之下口中蹦出一句:“都说江南好风景,待平了胡兹,咱们南下江南如何?”
“南下江南?”文棠被郭钰出乎意料的一席话怔住,头脑一片混沌,心脏突突加快跳动,不可思议地想着:“他是要与我一起走?”
“或南下湘水之地也可。”郭钰补道。
见文棠愣着,迟迟没有反应,郭钰似是意识到了唐突,低声沉吟道:“我心中有一位姑娘,之前迟迟未敢表明,心中实在后悔,不知现在尚来得及否?”
“有一位姑娘?”文棠喃喃重复郭钰的话,只觉恍惚若在梦中,一抬眼便对着郭钰灼灼目光,心中迷雾瞬间便消散无影,脸也不禁红了大片。
郭钰俯身在文棠耳畔轻声道:“若是姑娘同意,我便登门求亲,待了结了胡兹一事,再一起南下江南定居。”
“他愿意为我离开京城!”文棠明白郭钰话中之意,心中忖着,却迟迟不敢相信,堂堂神武将军、定襄侯府二少爷愿意为了她放弃京城的荣华富贵。
文棠止住啜泣,晃神间,身子微颤,竟向后退了一步。
郭钰以为文棠不允,面色微动,低垂着头,嘶哑着嗓音低声道:“若是姑娘不愿意,还请恕在下唐突之罪。”
文棠知郭钰误会了,心急之下脱口而出:“听道江南好,姑娘又怎会不愿意?”答允的话说出口后,文棠满面羞红,衬着尚还晶莹带泪的眼眸,演出了一幕既喜且悲。
听到文棠答应,郭钰面色由忧转喜,因紧张而僵硬的身躯又灵敏了起来。他笑意渐深,打心眼里欢喜着,上前一步,轻轻握住文棠的手,一种温软的触感如一道暖流淌进心里,虽觉唐突,可心中却着实不想放开。
“子琛,谢谢你。”文棠抹掉泪水,抬起下颌,嘴角勾出一弧笑,“谢谢你陪我去找杨学士,谢谢你陪我上木山,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可我不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做不到心无芥蒂。每次想到皇宫,想到皇宫里那两个人,我脑海中就会忍不住浮现出父亲母亲惨死的模样。”刚刚才止住泪水的文棠,此时又禁不住泪如雨下。
文棠将头倚在郭钰肩头,黑黑的眸子湿润阴郁。她瘦弱的身体不住震颤着,手紧紧抓住郭钰袖摆,这些日子她承受的实在太多,早到了难以负荷的程度,如今将心里话和盘托出,反觉畅快:“我并非愚钝,并非不知父母亲甘心赴死,所意为何;也并非不知事已至此,如今再做什么也是枉然的道理。你放心,大齐如今的四海升平,都是用你我父辈的鲜血换来的,我亦不愿让这大好河山重蹈‘边山之难’的覆辙,让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我绝不会做。可我……却做不到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留在这里。”
文棠的话语如同刀锥一样刺入郭钰的心中。他缓缓抬手,扶上她的腰,如同抱住一只易碎花瓶般,轻轻将她拥入怀中,一字一句道:“傻姑娘,你以为我是怕你做傻事才这么说的么。我说的字字肺腑,待一切都平定了,我便请命南下江南,你与我同去,可好?”
温柔的春风顺着窗户,吹开帘幔,卷着和煦的阳光,缱绻而入,将屋内阴霾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