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衍恍若未闻,席地坐到赵勉近前,淡淡笑道:“钟子期死,伯牙破琴绝弦,又有何乐?”
说罢,一曲清心音自指尖潺潺流出,温和平缓,润物无声。
赵勉眼眸含泪,与宋衍的清眸对视,此时无声胜有声,万千心意无需赘述。
赵勉也盘腿席地坐到宋衍对面,就如同平时赏琴一般,他唇间含笑,心中释然:“罢了,黄泉路上能有君陪伴,夫复何求?”
殿外,另一双明眸也正呆呆地望着燃烧的宫殿,哪怕是火焰冲天,也久久不肯挪步。
“小姐,火势太大救不了了,咱们快走吧。”芷蕊含着哭腔喊道。
可无论芷蕊如何哭喊,蔡君儿也不为所动,仍旧是痴痴地站在宫殿门口,任凭乱窜的火舌烫红她娇嫩的面庞。
“小姐。”芷蕊哭着拉扯君儿的衣袖,绝望地道,“黑卫已全线溃败,郭家军马上就快到了。”
“哎……”君儿听罢只是轻轻一叹,抚着芷蕊的手道,“余且不论,只是连累你了。”
芷蕊趁势抓紧君儿的手,想将她往外拖,一边用力一边哭道:“奴这条贱命不算什么,小姐娇贵须得保重自己呀。”
芷蕊、君儿名义上是主仆,实际上的情分却堪比姐妹。听芷蕊说得如此真情恳切,君儿不禁也泪湿满襟。
“你不过一名侍婢,大多时候都深居高府,并未过多抛头露面,如今你快快离去,想必仍有一线生机。但是若执意跟我一起,必不得善终。”君儿反倒劝起芷蕊来。
“小姐不走,芷蕊也是不会走的。”芷蕊这丫头跟君儿是一个脾性,比驴子还倔强。
“可太子在这里,我怎么走得呢?”君儿执拗着不走,甚至又抬脚上前一步。
就在这时,如水的琴音自殿内传出,涌进了君儿耳中。一听到这熟悉的琴音,君儿绷紧的神经一下子垮塌,顿时失声痛哭起来。她边哭边喃喃自语着:“奴想进去陪太子,却恐太子并不想见奴。如今知道太子有知己陪伴左右,我亦无憾。”
芷蕊见君儿面色有恙,恐有不妥,急忙继续使力将她向外拖。这次,君儿不再阻止,顺着力道向外走,很快就走到了殿外的空地上。呼呼的冷风突突地吹着,仆役们早已四散奔逃,诺大的太子府显得空空荡荡,格外凄凉。随着“哐哐“梁柱坍塌声,太子府正殿的门被火龙完全吞没,已然看不清入口何处。
蔡君儿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冷不丁地猛然推了芷蕊一把,大喊:“你我主仆情分已尽,各谋前程去吧。”
芷蕊没有提防,被推了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她心乱如麻,一时未反应过来,不知所措地呆呆回头看着蔡君儿。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随着一声叹息,蔡君儿缓缓倒地。
眼见君儿倒下,芷蕊这才回过神来,哭嚎着跑上前去扶,可为时已晚。大股的鲜血噗噗顺着君儿的喉咙往下流,很快便将她衣衫染红。芷蕊颤抖着手,抚向君儿颈项处,捂住那支可怖的金钗,亦想要遮住君儿狰狞的伤口。
“走……”君儿含着笑,好容易才说出了一个字。
大颗泪水自芷蕊眼中流出,她张大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君儿静静闭上了眼,她的手从芷蕊手中缓缓滑落,起伏的胸膛也终归平仄,只有身躯在大火的映照下仍留有一丝暖意。芷蕊轻轻将君儿放平于地,屈身跪倒,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后,方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自此,太子府里除了熊熊大火仍旧跳动不熄,周遭一切都没有了生气。
人去楼空,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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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夜,叛乱就已平息。成隆帝气恨匪首,下令诛右相九族,灭吕族满门。
天牢内,熙熙攘攘挤满了蔡吕族人,不论老弱病残,就连奴仆侍女也不放过。昔日的达官显贵们,一夕之间沦为阶下囚,早没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魄,现下的落魄让狱卒们都唏嘘不已。
夜深人静之时,一囚牢的犯人早期期艾艾地喊破了嗓子,累得筋疲力尽,顾不得明日或许就有血光之灾,七倒八歪地躺在肮脏的湿草絮上眯着了。
在这最不设防的时辰,一把钥匙“咔擦”一声打开了最里面靠右的单间牢房,牢房里的囚犯睡得很轻,立时就醒了。
“吕大人。”来人放下手中食盒,朝吕荣施了一礼。
“玉芙蓉?”吕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娇媚的玉芙蓉,“你怎么能进得来?”
玉芙蓉莞尔一笑,仍旧那么倾国倾城,噬人心魄。她打开食盒,摆好酒壶酒盏,柔声细语道:“大人往日待我不薄,此次我特地求了王爷,许我来送大人一程。”
“怀安王爷?”吕荣听了更觉惊诧,“你是怀安王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