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棠说得笃定,其实心中完全没底儿。若不是为了定襄候府,儿子反老子这种皇家破事儿,她才懒待去管。她骑着马儿,偷偷绕道又回了南大街,到了兴宴楼门口,方才停住。兴宴楼是南街人气最旺的酒楼,楼宇自然建得最高,从最高的楼脊处可窥南街全貌。文棠双脚点地,轻跃而上,匍匐在房顶,查看起街道上的情况来。近酒楼的街道跟往常一样,黑黑的,街面上只稀稀疏疏地点了些灯笼,可越往南眺就越灯火通明,虽雾浓霜重,看不清兵马配置几何,但文棠知道黑卫定将重兵埋伏在了南门城楼附近。
“这么多伏兵,怎样才能出得去呢?”文棠想到刚刚与黑卫打了一场,虽然戴了帏帽,可装扮身形都被他们看得清楚,得换身装扮了。她灵机一动,想着不如潜入酒家,找几件粗制布衣,乔装一番,再伺机逃出。凭借着从前开客栈的经验,她忖着酒家的一楼往往都不住客,通常用作后厨、杂房之用,而杂房里往往都放着些店家洒扫时所穿的旧衣。
文棠轻轻跳入酒楼后院,撬开侧门,进到了一楼。楼里一盏灯都没留,漆黑一片,她只能顺着感觉去找。她摸索着推开了一扇侧门,溜了进去。可哪想到才入到房里,还没走几步,便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屋里有人。”文棠心叫不好。
“是谁?”屋里是个女孩儿,柔柔弱弱地嗫嚅着问。
声音好熟,怎么?是锦绣!
“郡主!”锦绣也听出了文棠声音。
锦绣掌了展小灯,幽幽微光虽然昏暗,却够看清楚了。文棠环顾房间四周,陈设简单,但看着也不像是杂房,跟普通厢房无异。
“你不是跟你娘出城了吗,怎么在这儿?”文棠疑惑地问道。
锦绣解释道:“我们想着北边虽然停战了,可终究不算太平,不如南下到江南去。我母亲身子不好,经不起舟车劳顿,我们俩人就一直行得比较慢。出城后,我将母亲安顿在客栈,便又折返了回来。回到南城门的时候已是黄昏,今日也不知怎的,城门处多了好些官兵,关门的时辰也提前了,所幸我带有太子玉令,才被允许入城。入了城门,一路上也没有可租用的车马,我就只能一路步行。到了这兴宴楼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只得求店家匀了一间客房给我住。
“出都出城了,你还回来做什么?”文棠略带责怪地问道,她心中打着小鼓,想着:“日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城了。”
锦绣一辈子不惯拗主子的意,她脸色微红,低着头,轻声道:“我有点担心郡主,想回来再看看。”
文棠猛然一怔,心口一股暖流涌出,充盈前胸,握住锦绣的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她灵光一闪,心道:“有了。”
她展露笑颜,望着锦绣,兴奋地道:“有办法了,谢谢你。”
锦绣有些无措地回望文棠,不知郡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把你的太子玉令借我一用。”文棠俏皮地拿起搁在小桌上的一块糖饼,大嚼起来。她今日出门出得急,一口热饭都还没吃,刚刚是愁得吃不下,这会儿想出了主意,才察觉腹内空空。
虽然不明所以,锦绣还是快速从睡枕下摸出了玉令,一抬头,就见文棠脸上沾满了糖渣和油渣,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圆圆扁扁的糖饼又甜又酥,入口即化,已被文棠咬掉了大半。文棠呼呼一口,将剩下的饼全塞进嘴里,随即接过锦绣递过来的手帕,擦拭干净脸上的糖渣和油渣,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待文棠擦拭完毕,锦绣才将太子玉令恭恭敬敬地呈了过去。
文棠小心翼翼地接过玉令,心道:“我就用这玉令,大大方方地出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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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城楼官门紧闭,一众黑卫执锐戍守,人数虽多,却无人胆敢乱行乱动,灯火通明且静谧无声。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暂时的安静,黑卫们屏气凝神,攥紧了手中兵器,目光定定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气氛如绷紧的弦,霎时紧张了起来。未待马蹄声近,早有若干黑卫驰马迎了上去。
行在前头的黑卫见到来人竟是一位姑娘,那姑娘面貌秀丽,衣着素净却不失风度,脸上轻露笑意,朝着黑卫们微微颔首。黑卫们面上表情一怔,似不解似犹豫。如此深夜,一位女子单枪匹马而来,甚是奇怪。不过仅仅一位女子而已,又能掀起什么风浪?可今夜非同寻常,长官再三下令连一只蚂蚁都不能放出城去,否则便军法处置,黑卫们不得不万分小心。黑卫们相互对视一眼,不由分说地一拥而上,将姑娘团团围住,欲将其擒拿。
“放肆。”姑娘柳眉一竖,脸上笑意顿消,怒斥道。她抬手向前,掌心向上,掌中的玉令剔透莹亮。
戍守京畿的黑卫们岂会不识太子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