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榛站在赏春楼上俯视着下面穿红着绿、千娇百媚的女子,将手中的绣球轻轻抛起,再接回手中,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他是周国的二皇子,封号誉王,年已二十。今天是他奉旨抛绣球选王妃的日子,楼下那些参选女子都是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待嫁女眷。
楼下的美人们站在太阳底下久候矣,一个个都拿出手帕轻轻擦拭额头上的细汗,交头接耳,颇有埋怨。
一旁奉旨主持的皇叔江漱当初一接到圣旨就满心里埋怨,如今心里更埋怨了——皇帝怎么就派了这么个麻烦差事给他?
虽然江榛是皇子,可他却和别的皇子大有不同,别的皇子都是金枝玉叶受人恭敬,而他却深受满朝大臣内心的鄙夷,这主要是因为江榛的母亲出身不好。
江榛的母亲吴氏,乃是被充入教坊的犯官女眷,因为模样长得好,又能歌善舞,被皇帝临幸,深受宠爱,后来更是一索得男生下江榛。然而好景不长,她生下江榛不久就染了重病,药石罔效,临死前要皇帝答应她,不得将江榛过继给别人,她怕江榛太小,以后有了养母就忘了她这个亲娘。
吴氏死后,皇帝果然没有为江榛另寻养母,而是养在自己宫中,亲身授教。江榛很是聪慧,文采武功都在其他皇子之上,又很孝顺,皇帝对他非常满意,要立他为太子。然而满朝文武并不同意,一是由于江榛的母亲出身太过低贱,二是皇后所生的大皇子江枫也堪重任,不至于到了弃嫡立庶的境地。周国的世家大族占据了朝中很多重要的官职,他们的分量足以影响朝纲。皇后是周国最大的世家李家之女,在立储之事上,大皇子江枫自然受到很多朝臣的支持。皇帝一开始还很坚持,后来抵不住因为大臣罢朝而导致的朝政瘫痪,只好向世家低头,立了大皇子江枫为太子。
江榛从前刻苦努力,都是想为母亲争一口气。经过立储风波,他觉得自己没有世家支持,就算再努力再优秀也是枉然。而且因为这件事,太子对他恨之入骨,只怕皇帝一驾崩,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他变得很是颓唐。既然深知努力无用、下场凄惨,他索性自暴自弃,终日沉溺于吟赏歌舞,自谓及时行乐。又因为他母亲出身的缘故,他打内心里同情那些歌姬舞女,所以纵然府中夜夜笙歌,他对她们也没有半分玩弄之意,简而言之,他只管听歌看舞,绝不肌肤相亲。当然,这一点外人却又不知道。
眼下江漱生怕江榛得罪了那些世家,连累自己,连忙催促他:“过了吉时就不好了,看好了哪个就快抛吧。”
江榛冷笑一声,说道:“皇叔想得太简单了。”——那些女子不过是不敢抗旨,前来应卯而已,谁会嫁给一个自暴自弃、没好下场的纨绔?
江漱向下扫视了两遍,疑惑道:“武将军的千金怎么没来?”
江榛闻声望了望,果然没看到武皎。
武皎是骠骑大将军的武威的女儿,她是那些高门大户里唯一想嫁江榛的人,众人皆知。但她因为自幼在家中受尽宠爱,所以性情骄横。由于江榛并不喜欢武皎,再加上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也很反对,所以皇帝就没有干涉。
“怕是被大将军关了起来吧。”江榛平淡地说道。接着,江榛手一抬,绣球便应势而出。
果然,绣球一抛下去,那些女子就用手将绣球高高顶起,相戏为乐,绝无接住之意。
一脸淡然的江榛看着被人拍来顶去的绣球,其实内心很不好受,他觉得皇室的尊严就像那个绣球一样,被世家们□□为乐。在被世家们拒婚之时,他就向皇帝提过他可终身不娶,然而皇帝却觉得这样有失皇室尊严,一定要为他找个像样的王妃,最后就闹了这样一出抛绣球选亲。
看着那个翻腾的绣球,江漱心里也跟着翻腾起来——要是没人接这个绣球,那他这差事可不就办砸了吗?
眼看吉时就要过了,这时,两个容貌姣好高高瘦瘦的女子向美人群走了过去。前面那个峻眉飞眼,一脸英气,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江漱一眼就认了出来——正是骠骑大将军的千金武皎。后面一个凤眼梅腮,弱柳扶风,江漱却认不出是谁。
那女子名叫齐姝,父亲是正五品御史中丞齐旭,并不属于世家之流。原本齐姝也在受邀之列,却因齐姝不会说话,齐旭生恐她给自己丢脸,故而给她报了偶染风寒,免了她的参选。然而齐姝被闷在家里许久,又从未看过抛绣球选亲的热闹,更没什么机会出入王侯将相的府邸,因而很想来见识见识,就趁着父亲午睡,偷了邀请函过来。
原本她过了入府的时辰,被拦在门口,可后来武皎来了,她就趁着武皎硬闯的时候跟了进来。
武皎一入人群,便抢着要接绣球。奈何那些世家女人多势众,武皎来来回回跑了好久,连绣球都没摸到。
楼上的江漱看到武皎来了,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战场”,一边兴奋地拍着江榛的肩膀笑道:“太好了太好了,武家千金来了我就放心了!”
江榛“嗯嗯”地敷衍着江漱,他和江漱的心情刚好相反,他真怕武皎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