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已无反抗的余力,刀剑声都听了,夜中只有清晰的雨声。
戚澜不傻,看他神情就知道此言非虚,她周身都冷了下来,一个可怕的猜想浮上了心头。
这一路知道她的行踪,一直尾随还不漏痕迹,知道她最担心什么如何刺激才能让她有所动作的,还能是谁?
她偏头看向一旁的崔颂,看到一双坦然的眼睛。
戚澜嗤笑一声:“好一个正人君子。”
崔颂无法作答,倘若他不设局,戚澜断然不会插手幽州城防,也一定不会相助陈仓的关怀邦,再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李辅周没什么心情看戏,抬手示意围攻继续,毫无波澜的说:“怨不怨恨不恨的都无所谓了,阎罗殿上分说去吧。”
为首的人俯视着她,高高举起了手里的长枪,对着戚澜的胸口刺了下去。
戚澜轻轻活动着脚踝将脚在锁链的夹缝中收回来,将身上每一根血管每一个毛孔的力气都汇聚起来,天光刷的挡在身前护住心口,长枪在刀面上一滑刺入了肋骨,她压着铁链就地一滚,顺手扯过崔颂。
枪尖还戳在肋骨上,她这一挣,嵌在皮肉里的锋利枪尖一路滑下,从肋骨一直划到大腿内侧才咣当一声脱落在地。
身侧是悬崖。
戚澜模糊的记得自己来过这里,断崖有一侧不高,可以顺着崖壁上的青松滚下去,但夜黑风高,看不真切,能不能活也只能赌一把了。
她凭着感觉一脚踹在峭壁上,果然,是垂下的藤蔓和树杈,她下意识伸手一抓,藤蔓经不起两个人的重量一下子绷断,被长枪挑开的伤口好像把她整个人从中间撕成两半,戚澜眼前昏黑一片的下坠,猛然发现马上就掉下万丈深渊,靠进山体的突出在身下不远处。
吓得立刻把腿上的伤忘了个一干二净,她屈腿勾住了伸出的枝丫,借力偏身,擦着崖边滚进了狭窄的凸起。
饶是崔颂紧要关头护住了她的脑袋没让头部收到撞击,戚澜还是被巨大的冲力激的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几个瞬息的功夫又强迫着自己清醒过来,看着头顶上有隐约的火光,一个火把在不远处快速下坠,落到山崖里去了。
“逃啊。”戚澜说完最后一个字,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数日后,齐王肃立在凌云宫外,太监宫女皆跪身低头。
若是崔颂此刻见到崇光帝,应该已经认不出了,他的两颊完全的凹陷下去,眼眶突出,凸显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球,可以透过宽松的寝衣已领看见平坦的胸脯上的一根根肋骨。
他在几天内迅速消瘦下去,昔日提笔描山画水的手虚弱到端不起一碗药汤。
殿里弥漫的药味中混杂着一些腐败的气息,大抵是因为皇帝见不得风,不能通风的缘故。
崇光帝平时待下宽厚,从不随意惩处下人,宫女们到了年岁,也都放出宫去好好的许个人家,因此宫中无人不爱戴称颂。
他们不知道群臣如何评价这位皇帝,也不知何为功业建树,只知道这个皇帝待他们很好,连句重话也没说过。
而这位风流儒雅,脾气温和的皇帝,此刻却形容枯槁。
角落里有呜呜咽咽的声音,是有人忍不住哭出声来。
王公公好像一步从花甲跨到耄耋,捧着茶盏,小心翼翼给崇光帝喂了几口水,才小声说:“陛下,齐王殿下到了。”
崇光帝的喉咙干涩的要命,含在嘴里的水却怎么也咽不下去,好半天才答了句:“嗯。”
依旧温和平静的说:“你带他们出去吧,朕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说说。”
王公公悄无声息的带人退了出去。
“周儿。”崇光帝招了招手:“你坐过来。”
李辅周一动不动,他的皇兄,虽不偏爱刀剑多侍弄些字画古玩,可身体一直康健,脸上从来是白嫩细腻,再加上一双总是笑的温柔的眸子,若不做太子,一定是个锦绣丛里养起来的翩翩公子。
可现在……
李辅周忽然对孤家寡人这四个字感同身受,就如同自己这位哥哥一样,坐在空旷的寝殿中,面对着想置自己于死地的兄弟。
他不清楚皇兄知不知道他的铁蹄已经踏碎了他水月镜花般的太平。
应该是看得出来,毕竟他连刀也没卸。
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崇光帝近来的神态和从前的柔和全然不同。
“从小我就羡慕你。”崇光帝说道。
李辅周也不知道该答什么,羡慕他的人有很多,但不该是他皇兄,他有太多自己没有的东西,比如父皇坚定不移的信任,和至高无上的皇位。
“可惜啊。”崇光帝轻叹了一声,疲倦的目光落在正值意气风发的弟弟身上。
“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空荡荡的寝宫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娓娓道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