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米线店这会没人,连街道都罕见安静下来,只余几家快餐店后厨的油烟轰鸣声,三人独占二楼,耳侧是偶尔驶过的小摊车汽轮声,屋内空调冷风徐徐,桌面上摆着热气腾腾的米线,他们一边手里调拌着爱吃的酱料,一边打趣聊天。
他们声音嘹亮,隔着二楼的窗户缝隙透出去,与食物香味融为一体朝天空腾升,渐渐消失在夏日夕晖中。
“……曹女王真把你调第一排了?!”楚小雨又一次确认。
李今樾没理会她幸灾乐祸的表情,瞄了文珊一眼,低头边拌米线边说:“第一排挺好的,除了有点反光,吹不到空调,下课睡觉会被打扰,上课被迫吃粉笔灰,其他都挺不错的。”
楚小雨翻白眼,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茶了,一大男人,吃点粉笔灰怎么了,矫情吧啦的。
心里吐槽归吐槽,楚小雨却没说出来,她知道这阵子李今樾为文珊做了很多事,她作为娘家人,再怎么不满意李今樾,面子还是要给的。
俩人都不说话,一个等着随口的关心想偷着乐,一个斟酌杀伤力比较强的话语准备茶回去,结果这屋里就彻底静了,只有米线激撞汤汁的水声,气氛莫名压抑。
李今樾拌米线的动作顿了下,心里有点急,想要打破这气氛,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懊恼自己嘴笨,这会楼下街道也没了小摊车的汽轮声,老板娘关了锅炉,屋里万籁俱静到不可思议,莫名的僵局压得他心头发紧。
在校门口时,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女孩情绪不佳,她面上看起来挺正常,与平常无异地同人交谈嬉笑,问话就答,啥事都应,不认识她的可能会觉得她还挺好相处。
但李今樾就是能一眼看出来她眼底的悲痛,可能是因为她总是有些刻意地迎合别人嬉闹的话题,就像是现在,他和楚小雨不说话,文珊就一直沉默。
抑或是可能,女孩那双坚韧澄亮的眼睛,此刻暗淡无光。
楚小雨嘴里还叼着一根米线,吃一半才感觉不太对劲,一边暗骂李今樾嘴长脸上不会说话,一边赶紧嗦完那根米线,决定自己哄文珊。
哪想,她没控制好力度,辣椒油崩她一脸,又因吃太快,食道被呛到,她狠狠咳了几下,喉咙火辣辣疼,还没等叫唤,又打了个大喷嚏,瞬间一大鼻涕泡被吹起来,配上泪流满面,颇有小丑风范。
始终低头沉默吃米线的文珊抬头,没忍住笑了下,给楚小雨倒水送纸,嘲笑她:“你直接把鼻涕眼泪吃下去得了。”
楚小雨呛得说不出话,只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等她洋相出完,文珊又低着头吃面线,还是面无表情一张脸,气氛感觉比刚才还让人烦闷,李今樾急得嘴上直冒泡。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头脑风暴地斟酌着有趣的糗事,想着学楚小雨一样逗她笑,憋了半天,就感觉小时候被狗差点打尿裤子的事比较好笑,毕竟爷爷因为这事笑话他到上高中,虽然他并没觉得哪里好笑。
“那个——”
“我签完字后,中午卢康又给我打了一次电话。”文珊突然出声。
李今樾骤然握紧手里的筷子,静静地看着她。
“他居然说……让我帮忙。”文珊嗤笑着,嘴角扯出一抹难看的弧度,始终低着头,像是在自言自语,“真是可笑,我能帮他什么,我是个女孩,就算上学也没用,即使考上一中,也不是我因为我自身的努力,他觉得我能做什么呢?”
文珊口中的讥讽和自我厌弃让李今樾眉头紧皱,楚小雨眼还泛红,咬着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文珊一边朝碗里舀辣椒酱,一边说:“他说,大伯被人威胁了,让我去帮忙求情,把什么黑料给拿回来。”
李今樾赶忙要解释:“我是为了……”
“我知道。”文珊打断他,摇头讥笑一声,“我就是奇怪,为什么卢康觉得我在跟他断绝关系后,依旧会任劳任怨地随他差遣,我是什么?卢杰的童养媳?还是卢家的保姆?!”
“我是文珊,我应该是张慧卢康的女儿!”文珊低吼着,手指用力捏紧筷子微微颤抖,她眼睛紧紧盯着桌面,胸口不断起伏,许久后,低着头苦笑,“不过现在不是了。”
李今樾长呼一口气,放下筷子,看向文珊,轻轻地,“文珊……”
“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文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始终低着头,表情困惑,声音哽咽,“你们说,我妈……她爱我吗?”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文珊也知道,她拿起醋瓶往小碗里倒,好半晌,才嗡声细语地唔了下,算是回应李今樾刚才唤她,只是声音有些抖。
“珊珊,你醋倒多了——”楚小雨看她面前小半碗醋,忙夺过醋瓶,还想再说什么,却看见文珊微微颤抖的肩膀,喉咙跟着哽咽,抿着唇默默放下醋瓶。
李今樾也沉默着,搭在膝盖的双手握拳。
碗筷碰撞声在屋内异常清楚,时不时有几道压抑的低声抽泣,像是被厚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