凑合着过(1 / 3)

从医院回到公寓时已是凌晨。邵艾快速冲了个澡,被母亲拿浴巾裹着像幼儿一样送进卧室。通常在疲倦和惊恐后她喜欢泡个热水澡,但不是今天。她最近一个阶段都不想碰水了,即便在家中温暖安全的浴缸里。不想再重温肢体与长□□在水中的诡异,双手摸不到实物使不上劲儿的无助,还有耳朵和口鼻被海浪恶意的羞辱。

是的,对一个意外跌进鬼门关又被拉回阳间的人来说,横死带来的感觉首先是种耻辱,是英文里面以“d”开头的一堆动名词——disgrace, disrespect, dehumanization. 如同断头台上的犯人眼瞅着还能思索的大脑与身体分离,在残存的知觉中体验世界因头颅滚下台阶轻巧又滑稽的旋转。

尤其是当你明知四周的游客们都在喜迎新年,你学校的同学就在岸边不远处的酒吧里喝酒聊天,你的情敌还在揣摩你被她作弄后的心情,马路上的陌生人因为半天没拦到出租车而抱怨……而你就在他们触手可及的地方被几口水给呛死,成为明早太阳之下的浮尸和一缕经久不散的冤魂。邵艾终于领悟到为何长辈们都认为寿终正寝——在自家床上一觉睡去再不醒来——是生而为人能企盼的终极福分。

爬上床后,邵艾便发现比害怕泡澡更糟的后遗症是不敢睡觉。只要合上眼皮,身子就开始失重,在一上一下地漂浮。经历了整晚的惊吓与疲倦,困意不可避免地要将她放倒,可下方等待她的不是睡眠。在占据了地球表面十分之七的那个庞大的存在中,有个灵识一直在追随她,在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细语着:敢忽略我?可怜的人类,知道自己有多么渺小吗?

坐起身,去摸床头的手机,想给方熠打个电话。摸了个空才想起手机连同挎包都丢失在水底了。不久前还在同情被人持枪抢劫的闵康,谁想到自己也要经历“补办所有银行卡”的麻烦。不同于闵康被抢,她这次本应丧命的,能活着上岸并继续她的人生轨迹完全是个奇迹。

重又躺下。这回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谁带给了她这个奇迹?谁把她从水下捞上来的?方才出院的时候是护士在背后推着她,闵康和母亲陪在轮椅两侧。穿过走廊的时候母亲曾短暂地离开过,走去窗边同一个年轻男人说话。她只匆匆瞥了一眼那个身影,华人,身材在西方人中也算得上高挑矫健。奇怪的是那个身影是那么熟悉,坐计程车回来的路上她小心地问过母亲那人是谁,是不是救她的人。母亲当时只说让她安心休息,明天再同她讲发生的细节。

然而不弄明白这个关键问题,如何心安呢?接下来的一个钟头,邵艾直愣愣地望着天花板,大脑是被波涛搅混的泥沙,需要时间清者上升、浊者下降。

慢慢地,天花板那片不均匀的黑暗中勾勒出各种轮廓和影像。不是静止的,如老式黑白电影那样变幻着,当中有人,有声。有一世只经历一轮却被懵懂挥霍的青春。

曾听说人这辈子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在脑中某处寄存着,记不起来是因为一时没找到通往存储点的链接,又或者被我们的意识刻意埋在重重神经网络之下。

而即使处在昏迷中,我们的感官也可以接收外界的刺激,就像……就像在漆黑冰冷的海水外还有伟实的岸,以及和岸一样伟实可靠的肩膀。慢慢地,这些昏迷中获取的信息终于让站在窗边凝视夜色的那个身影与记忆中的某处、多处融合在一起。那是站在校门口,蚊子与蟑螂齐飞的夏夜。

又或是潮湿闷热的秋天,画图楼里狭窄的楼梯,上下堵的都是人。“你怎么知道我叫美丽?”

是沥沥拉拉的梅雨季节,街灯如车窗雨刷般有规律地扫过视线。身边坐着只神志迷糊的病狮,计程车收音机里传出齐秦的低唱:“沉默让风清楚发声,沉默让我说出了无声的深情……”

床不再摇来晃去,心也可以安定下来。在跌入熟悉的睡眠之前邵艾终于明白——其实她在医院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那时的她还没有做好面对真相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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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睁眼后唇干舌燥,胳膊腿儿僵硬。又躺了会儿才恢复行动能力,随后恢复的是饥饿的感觉。几点了这是?因为平日进卧室都有手机相伴,就没额外安装钟表。下床,汲上拖鞋,走出卧室门时听母亲在客厅里说话。由于母亲在波士顿没朋友,邵艾便先入为主地认定她是在打电话。

直到冒冒失失地站到客厅沙发前,邵艾才发现母亲身边还坐了个男人。正是她昨晚勾画出来的那个身影,有大半年没见了。大半年之前其实见得也不多,但几乎每次出现都让人印象深刻。同母亲一样,是那种人群中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异类男女,放到屏幕上无论做配角还是群众演员都会不可避免地抢了主角的戏。

按年纪来说,与邵艾同是本科毕业不久,丰富的阅历和实战经验却像水面之下的冰川,不露,但没人会怀疑其存在,让披头散发穿灰玫红睡裙的邵艾被比成了幼稚园的小孩子。

得体的衣装和举止标志着已经突破了出身所带来的局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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