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田醒来,已是深夜,他揉着刺疼的脑袋,见自己躺在家里,不觉错愕:他不是陪着梁雪去了将军府吗?
“梁雪呢?”他问守在床前的余庆。
余庆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侧旁高几上的一只桥耳铜香炉,放到杨田面前,“师父,你闻一下,是何香气?”他跟着杨田修习武功,自然执弟子礼,不称“杨旗长”,而改换“师父”。
“沉香。”杨田不耐地答道,又问梁雪何在。
余庆吐出口气,大夫嘱咐过,只要杨田醒来嗅觉如常,就无大碍。可他不敢看杨田,撒谎是不对的,不撒谎又说不出口,余庆很想就地晕倒。
杨田见他避而不答,急声道:“快说,梁雪到底怎么了?”
“她刺杀将军不成,受了重伤,怕是……”
闻言,杨田的头更疼了,他狠命敲打着脑壳,眼中一片迷然,梁雪刺杀将军,这怎么可能!将军不是陨了么?!
他是个急脾气,根本等不及余庆的转述,只见他跳下床,胡乱套上靴子,大喊一声“备马”,人就冲了出去。
从孚中街到将军府,不过一盏茶的路程,杨田一路狂奔,冲开宵禁巡查军士的拦阻,不顾将军府守卫的劝告,直直奔进府院。
以往,将军府审讯犯人,都是在前院。可杨田跑进前院,只见灯影幢幢,询房紧闭,并无人声,他愣住,刚想抓谁来问,忽然听见一声哭喊“还我萧晟!”
那喊声是从二院厅房上传来,杨田听得清楚,确是梁雪声息,立刻奔了过去。
这二院厅房便是之前的灵堂。此时灵帐、灵幡、灵床、祭桌都不见了,厅门紧闭,两盏羊角灯下,四个军士持刀守在门前。
杨田搓了把脸,确定没看错。
这时门内又传来梁雪的尖叫:“我就是要杀了宣锐,他该死,死不足惜!”
杨田愕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等他询问,一个军士迎上来,请他入厅,说是杨园的意思。
*
厅上左侧,有一道槅门,门后是耳房,房内灯烛摇曳,人影晃动,还有浓烈的药香与血腥。
杨田立在槅门前,突然就没有勇气推开。
门后房内,梁雪被布带缚在榻上。她不肯配合大夫诊治,杨园无法,出此下策。
“告诉宣锐,只要他不杀我,我一定会杀了他。”梁雪白着脸,鬓发散乱,怒视斜前方的杨园,一条残手裹紧白纱布,布上渗出点点血斑。
杨园抱臂,嘶声道:“你的同谋是谁?说出来,我放你走!”他醒来后,虽然身体无碍,却哑了嗓子。
“我为何要告诉你?你们都该死!”
这话杨园已经听腻了,要不是宣锐不许动粗,要不是看在她是梁松妹妹的份上,他早就马鞭招呼上了。
“梁雪,我的耐心有限,我不是将军,没那么多好性!”杨园尽可能平和自己的声音,“你行刺将军,本就是死罪难赦,我只是念在梁松一片忠贞……”
梁雪尖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梁松个傻子!跟着宣锐出生入死,什么都捞不到,连自己的老娘都奉养不周,忠贞顶个屁用!他这样的儿子,有还不如没有,他死了,正好!”
闻言,杨园终于沉了脸,连自己亡兄都辱骂的人,无法讲理说情。他提鞭上前,恨声道:“敬酒不吃,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着就要动手,忽听槅门哐啷被推开,就见杨田冲进来,红着眼道:“住手!杨园,你敢!”
他提起双拳,一副随时干架的模样。
“你可知道她都干了什么!”杨园瞪了眼杨田,“你个色迷心窍的家伙,青金卫差一点就被你毁了!”
杨田哑然,他一直留守孚山城,并不知千刃崖、黑虎堡暗算的真相。
“你犒军给兄弟们带去的紫英万年,被她跟她的同伙,下了毒药。”杨园指着梁雪道,“一计不成,她还来刺杀将军!她不死,四百多兄弟就太冤了!”
杨田睁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听不懂人话?她是萧晟的人!”
“不可能!”
“你自己看!”
杨田顺着杨园马鞭的指向,看到了一只玉足,足背上赫然一朵火莲刺青,红艳如火的五朵莲瓣中间,三枝黄蕊妖娆妩媚。
“噗通”杨田跌坐在地。他自是知道,火莲刺青乃萧晟门人标识。可这怎么会!梁雪跟萧晟?萧晟可是杀死梁松的人啊!
杨田以手撑地,猛然抬头望着榻上美人,“梁雪,你是被逼的,对不对?”
“哈!”梁雪同情地看着眼中带泪的杨田,这个傻子,还真是傻到家了。
“萧晟是我夫君,我给他报仇,心甘情愿。”
“倒是你,同你周旋,牵着你,吊着你,才是我所苦恼的。杨田,你也不看看,就你,也配!”
杨田颓然,却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