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伯和伯娘不到五点就起床了,伯娘去厨房煮猪食,伯伯拿了扁担去挑水。他们村子水质不错,但最好喝的水是村子外的泉井的水,甘冽清甜。那口井的井底有一口泉,白天用水多,井里水位下降,夜晚积累一夜,早上时井里又是满满的。
近些年,村里陆续有人在家里打了井,村里也有其他公用井,不过舅爷一家都是喝泉井的水长大,喝习惯了,每天还是会去泉井挑两担水吃喝用。家里的水缸也分做饭和洗涮,大水缸洗涮用的水就从村里的井里打。
田海浪一贯懂事,听见大人起来了,就跟着起来,还把呼呼大睡的弟弟喊起来。他先去妈妈房间看看小妹妹,见她睡得香香的,就没吵她,还把不老实的弟弟也拉出去了。
田海星一边挣扎一边低声喊:“哎,哎,让我捏捏梅梅的脸,看她醒不醒。”
田海浪去厨房提了妈妈煮好的猪食,去猪圈喂猪。他站在猪圈外面,拿棍子敲一敲食槽,大黑猪就哼哼着跑过来,使劲拱食槽。一桶猪食分量不轻,田海浪要把它举过猪圈的矮墙还需要弟弟帮忙,田海星跟他一起抬着桶,将猪食倒进去。
舅爷倒了尿盆,正在厕所刷尿盆。老人起夜频繁,非得用尿盆不行,舅爷舅婆又爱干净,忍不得尿盆有味道,所以天天倒了尿盆后都要刷一刷。有些不讲究的人家不刷尿盆,常年累月积累的污垢使尿盆总有一股子尿骚味。
“海星!”田家伯娘给舅婆端了盆温水去屋里洗漱,出来朝门外的方向喊两个儿子快点洗洗,“快洗把脸出门了,趁天凉多干会儿。”
一家人急匆匆洗漱了,田海浪和田海星饿得快,去厨房拿了两个馒头,一边啃着就一边出门了。夫妻两带着两儿子去果园了,趁着早上把杏摘下来装筐,要赶早去集上卖掉。最近杏熟的越发多了,怕他们忙不过来,身体硬朗的舅爷也执意跟去了。
舅婆迈着小脚,晃悠悠整理自己房间。炕上的被单都要收起来,枕头拍平整,床单用扫炕的小扫帚扫一遍,再铺平整最后一个褶子。家具都要擦拭一遍,然后给地上洒点水扫地。家里的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地面,不洒水扫的话灰扬的到处都是。便是洒了水,扫地时笤帚也不能扬,要压着扫。
她会从房间里一路扫过开间、院子,到门外。舅婆看起来慢悠悠的,但没有停歇,家里的活也干了不少。杨梅梅醒来的时候觉得屋子里有点陌生,她睁着眼睛想了想:唔,她今天不在自己家,在舅爷家呢。
听到院子里唰唰的扫地声,她爬起来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就见舅婆弯着腰一下一下扫着地。伯娘住的屋子是关中地区典型的半边盖,也叫厦子房。它的样子只有“人”字的一半,沿着院墙向内的斜顶,在下雨时,雨水会流到自家院子里,祖先管这个叫“肥水不流外人田”。一般屋檐下会有水缸,收集下雨时的雨水,可以做日常使用。
半边盖的厦子房下半截用砖,上半截用黄泥混着麦秸秆打出土坯垒上去,垒出三面土墙,在朝着院子的一面留出门窗位置,上面用木头架梁和椽子,封顶铺瓦。这样的屋子光线和通风都不好,但是省材料,所以他们这一带的早年的老屋子都是这样式的。
“舅婆!”杨梅梅把脸搭在窗格上,手也扒拉着窗格。这窗户做的早,窗格很小,早年是糊窗户纸的,窗户纸不挡风,所以里层还有两扇门一样的窗扇,冬季天冷时就全部关上挡风,那时候整个屋子都黑乎乎的,没有一点光亮。夏季则完全打开,让窗户通风。窗格上现在镶嵌了小块的玻璃,小方格状的玻璃按着窗格的形状切割,用胶泥固定。
舅婆抬头见她,笑得特别可亲,柔声问:“梅梅醒了,要不要去茅房啊?”
“要!”杨梅梅见舅婆放下笤帚走过来,马上就要进屋了,她就跑到炕边找鞋子。炕边摆放着一个杌凳,她的小鞋子放在上面。杨梅梅伸手去捞鞋,舅婆进来摆手阻止她:“梅梅不要坐炕边,小心摔下来,舅婆给你拿。”
杌凳是一种没有靠背和扶手的高凳子,凳子面是长方形的。
舅婆边逗她说话,边给她穿上鞋子,然后扶着她踩着杌凳下炕。她走路不稳当,不敢抱孩子,怕摔着了。
杨梅梅跑去上了厕所,又跟躺着的大黑猪打招呼,然后被舅婆带回家洗脸。
“梅梅来,舅婆给你取好吃的。”舅婆笑着朝她招手,笑得一脸神秘。这个表情可太熟悉了,奶奶每次给她好吃的就这幅样子。
杨梅梅跳着过去,一脸期待地等舅婆打开箱子。舅婆的箱子是红色的,上面描画着鸳鸯戏水的图案,图案有些掉色斑驳,显见是用了很久了。不用说,这是舅婆的嫁妆箱子了。
舅婆给她抓了一把江米条。江米条外面有一层糖,炎热的天气让糖有点融化,拿在手里黏糊糊的。杨梅梅爱吃糖,一点也不嫌,高兴地拿着啃。
舅婆关好箱子,在橱柜里拿了一个小碗和一个鸡蛋,给杨梅梅冲了一碗鸡蛋水,加点红糖进去,喂她喝。
鸡蛋水其实要用刚烧开的沸水冲,不过电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