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昌二十二年,年关。
卫国公萧严意图谋逆弑君,罪无可恕,累及全族。
大都,满芳楼。
“乾帝该是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急着为自个儿子肃清隐患了。”说话的人正是蒙溯,只见他着一身月白蜀锦交领直裾,外罩本色狐裘。秀净的外褂下摆处却占了少许泥点,再顺势向上观其神色,竟也略显疲态。
“他明知他们无不臣之心,竟不惜一再错杀?”身披朱红斗篷的宋芷鸢站其身侧,神情也有几分恍惚。
蒙溯冷冷一笑,讥诮道:“如果他念袍泽之谊,你们一族五年之前就不会沦为刀下冤魂了。狡兔死,走狗烹。古往今来,成帝业者,岂有善类?”
她闻言沉默了。
“你们演的这一出好戏,原是如此。”
“后排跟上!”此时,透过敞开的雕窗,可以看到一波又一波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士兵朝城东方向跑步行进。
“芷鸢,你不必思虑太多,这些事情我们去操心即可。”
宋芷鸢深深地叹了口气,抬头看向蒙溯问道:“我该怎么做?”
“保住萧怜水。”
森冷的夜,伴随着凄厉的火光,撕心裂肺的哭声,所有繁华荣宠付之一炬。
次日酉时。
“你醒了?先把药喝了。”
宋芷鸢端了药坐在榻边,仔细打量着刚刚苏醒的萧怜水,原本艳丽的面孔此刻失了血色,只一双眸子依旧清亮,戒备地盯着她。
“我叫宋芷鸢,想来萧小姐对我也有所耳闻。这里是我的卧房,我好静,即使做了这个行当,房间也没人能随意进出,你大可安心。”宋芷鸢率先打破了僵局,向来心细的她还刻意避开了诸如王妃,郡君这类在现在看来无比讽刺称呼。
“他们?”她紧紧地看着她,肩膀颤抖的厉害,简单的两个字伴随着喉头不可遏制的呜鸣声,显得含糊不清。
希冀,侥幸乃至于乞求凝聚成她瞳孔中最后的光华,宋芷鸢不由侧开头去。
她总会也总该知道的,不是吗?
“午时已过。”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宋芷鸢启唇只说了四字,意思便不言而喻了。
萧怜水震了一下,眸子霎时晦暗无光,整个人就如同枯叶般躺在那,了无生气。
看着面如死灰的萧怜水,不免令她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切肤之痛,锥心刻骨。
“其实五年前,我并不叫宋芷鸢。”她见萧连水将无焦距的瞳仁锁定了自己,继续道,“怜水,你可还记得朱雀大街兴国府?”
萧怜水眉心一蹙,刚想说话,只觉喉头一甜,便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她忙用手捂,旁人还是能从她的指缝中看到点点刺眼的殷红。
宋芷鸢忙起身倒水,让她喝下压一压。
“你是卢宛姐姐?”萧怜水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急忙哑着嗓子问道。
萧怜水打量了四周,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两人眼里皆有雾气。“姐姐,你活着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过去的事儿不提也罢。”
“怜水,你也一样,从今天开始,你要替他们活着。”
“笃笃”外门被轻叩两声。
“姑娘,昨日的贵人求见。”
萧怜水目光一滞,摇了摇头,握着她的双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度。
宋芷鸢叹了口气,迟疑道:“其实,这些年,他未必待你不是真心,你府上之事,他明里暗里都有周旋,若不是乾帝遇刺,事情或尚有转机。”
“昨日,也是他亲自送你来的。”
萧怜水疲惫地合上了眼睛,“都已经不重要了,让他走吧。”
“血!”宋芷鸢愣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向萧怜水身子底下被血铺红的褥单。
萧怜水脸色煞白,额上的汗珠同眼角的泪,摇摇欲坠终是崩塌。
孩子,娘亲还是不能留下你。
“今日不见客,让他回去吧。”
昭武帝起居之所名曰朝阳,坐落在亁宫内廷正中。每年一入冬月,朝阳殿便幕帘低垂,红炉青烟。
腊月十七,洛阳初雪。
是日一切如常,子夜将近,风雪暂歇。殿内瑞炭烧的正旺,凭借昏黄的烛色,可看得一人剪影背窗而立。
此人正是大亁的昭武帝。
卧病在床近两月的端木颐,身披龙纹赤黄斗篷,虽依旧站得身干笔挺,精神却已大不如往常,年近五旬的他,老态初显。
“端木颐,你杀了这么多人,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怎么死?”突然,他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只见蒙溯着一身黑色劲服,面罩寒铁,正双手抱剑,姿态歪斜地靠坐在卧榻之上。
端木颐并不应声,虔诚而郑重地将手中刻有“萧严”二字的牌位轻放于香案之上,在它之前已有刻着卢仲,裴智等名字的近十个牌位。
等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