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谈无欲身体的原因,这月圆之宴并未持续很久,而是将将月上两杆头时便结束了。
拂雪很快就收拾好了锅碗瓢盆——但凡能用功夫解决的,她绝对不沾一根手指,三人就看着锅碗瓢盆从一个水盆跳到另外一个水盆,看得号昆仑直摇头。
月光透过院中的树木撒下来,一切都显得安谧又生动。
等拂雪收拾完毕,又喝了一杯茶,皇甫笑禅便向三人告辞:“今日时辰不早,吾便先回残林,改日再约。”
拂雪起身笑:“林主,吾送你一程罢,可莫要在路上被女侠劫了去。”
皇甫笑禅没有拒绝,眼中似有浅淡笑意:“有劳拂雪。”
谈无欲看着两人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号昆仑道:“你心中有疑问。”
谈无欲道:“吾并不知吾有何疑问,但吾确实似乎有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号昆仑道:“那么,你此时内心的揣度是善,亦或是恶?”
谈无欲摇摇头:“吾似乎并无善恶,而是困惑。”
号昆仑颔首:“关于拂雪,亦或是关于笑禅?”
谈无欲道:“都有。”
他说:“拂雪与林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一个未经尘世浸染而善良豁达,一个饱经风霜依旧心存温柔,吾近日反思自己,吾过往亦是堕入深渊,却不知该如何从过去的泥泞里走出。”
号昆仑道:“净从秽生,明从暗出,能坦然面对过往,已经是一种力量。”
谈无欲道:“吾时常感觉,四周一片黑暗,无路可走,无路可逃,吾深陷其中,动弹不得。”
号昆仑道:“恐惧,来源于心中执着,谈无欲,你执着于什么?”
谈无欲双目低垂:“执着于让别人看见。”
他说:“吾曾经不服,为何世人只看到明日高悬,却不见月撒清辉,吾与素还真斗了百年,如今却进退不得。”
号昆仑道:“你恐惧什么?”
谈无欲思索了许久,方才开口:“吾惶恐,世人将不容于吾。”
号昆仑道:“世人所不容,是过往的谈无欲。”
谈无欲道:“那如今的谈无欲,又该是什么样的谈无欲?”
号昆仑道:“舍心中执着,方可寻自己,为迎合世人而变的谈无欲,亦非真我的谈无欲。”
号昆仑起身,拍拍他的肩:“失去原有,不代表失去原本,此乃顺应相生,命数行至此处,自当换行另一路途。”
说罢,便兀自回屋休息了,留谈无欲一人,坐看满地月光。
过了大约一柱香,拂雪方才回来。
见谈无欲一人坐在院中,她浅浅一笑:“一人独坐,感觉如何?”
谈无欲道:“似明似暗,许多念头,不得其道。”
拂雪问:“你有注意到这满地月光么?”
谈无欲有点讶异她为何如此问,便道:“这月光,有何不同么?”
拂雪笑:“若是能将执着的思绪,转向这世间万物些许,或许,你便不会如此苦恼。”
谈无欲道:“吾无闲心于此。”
拂雪道:“众生皆有其道,谈无欲之道,来日方长,慢慢悟便是。”
她扶起他:“早些入睡,莫要多想,可好?”
谈无欲颔首:“林主回去了么?”
拂雪道:“嗯。”
他说:“林主以前被女子拦过路?”
拂雪闻言,轻轻一笑:“唉,哪个女侠能追得上林主,吾只是见不得林主一人离开罢了。”
谈无欲长长一叹:“世间何人不孤独。”
拂雪轻声:“所以,才需要被看见。”
谈无欲看着她,只见她眉目温柔。
一时间,他竟不知再说什么。
这天夜里,谈无欲失眠了,直到天色蒙蒙亮,他才浅浅睡去。
拂雪来敲他门时,他刚刚醒来,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哪怕再累,到了这个时间点,他依旧会雷打不动的醒来。
拂雪进来,见他脸色苍白,眼底一片暗影,问:“昨晚睡得不好么?”
谈无欲起身,半倚在床头,神色疲倦:“一夜未眠。”
拂雪放下热水,有些奇怪:“这是为何?”
谈无欲揉揉眉心:“多年的习惯了。”
拂雪闻言,无奈一叹:“你的过往,该得是有多少无奈。”
谈无欲一声哼笑:“如今回想,吾亦不知,只觉浑浑噩噩。”
拂雪道:“所以,这便是你为何如此消瘦的原因么。”
谈无欲苦笑:“或许是。”
拂雪坐在他面前,眼神依旧平和而温柔:“谈无欲,吾想表达一下吾的看法,你莫要生气,可好?”
谈无欲探寻看她:“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