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他漆黑的头发微微有些卷,朦胧的光线笼在白色衣服的边缘,生出一道虚影,叫人看不真切。
苍琴怔怔地望着,目光中是惊羡、赞叹……直到脖子酸了,才恍然忘了起身。她拉着赵萌,两人静悄悄地爬起来,无声地坐在原地,生怕惊扰了这份沉静。
曲调低沉婉转,似乎有些忧伤,又或许是这地方太荒凉,月色沉寂,星光寥寥,将人也衬得寂寥了,曲子听在耳里竟有些飞鸟寂、草木哀的味道。
几只忽明忽暗的萤火虫自眼前飞过,本该是一幅绝美的画面,苍琴却在想:住在紫藤花开的地方,独享一个那样的世界,也不能让人快乐么?
“走吧。”她冲赵萌递了个眼色,用唇语说道。
苍琴自认为是个心事颇多的人,现在看来,这孩子的心事比她还要重。喜欢独处,又在天黑时一个人来这里,大抵是不愿被人打扰的吧?
但这一回,她想错了。
一跨进店门,奶奶沈桂英就眉开眼笑地瞧她,神秘兮兮递来一个书包。苍琴低头一看,外包装还在,崭新的。
“你发财啦?还是晚上打麻将赢钱了?”苍琴受宠若惊,昨晚还气呼呼地揍她,今天她还没道歉,这就原谅了她?
沈桂英白了眼苍琴:“是紫楼的管家送来的,说她家小少爷向你表示感谢,这是赠礼!”
苍琴张大嘴巴:“真的假的?搞这么正式?”她忍不住咧嘴笑,挺有些不好意思的。
沈桂英瞧她那德行,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瞪她:“你大手一挥就贴出去好几百,人家现在还了人情,你的账也才刚抹平。”
“别整得一副占了便宜的样子!”
“哦!”苍琴识趣地闭嘴,她可不想再撞枪口,赶紧提溜着书包火速回房,路上随手往里一摸,“咦?竟然还有封信!”
苍琴趴在小床上,借着柔黄色的床头灯,打量手中的信,信被装在一个浅绿的信封里,信封十分精致,四角是银色包边,卡扣是一朵深绿的四叶草。
信封上印着一句英文,她认得,因为还算常见:To my friend。
信纸也是同款的浅绿色,纸张厚实,带着高雅的香味,上面是短短的两行字,字体像从小对着字帖一笔一划刻苦练习出来的,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美得很工整。
“今天我去了很多地方,如想象的那样,再也无人打扰——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谢谢你,诚挚的!”
落款处是他的名字——柯一舟。苍琴托腮想了会儿,是“一叶扁舟”的意思吗?
她的视线又落在书包上,很好看的一个米白色书包,拉链是橙色的,右上角有两个刺绣的字母:C和Q,刚好是她名字的缩写,这礼物真是有心了!
苍琴愉快地吸了吸鼻子,感觉心里很暖。在她生平无数次的见义勇为中,只有唯二两次是有回报的,一次是赵萌,另一次就是他,柯一舟。
这于她而言,已经足够珍贵,假如柯一舟也愿意跟她做朋友,她定会像对待赵萌一样的对他:形影相伴,无话不谈。
苍琴起身,将信原封不动地包好,锁进写字台的大抽屉里,那里盛着她从小到大所有的秘密——
比如,爸爸离开以前,某次外出归来,给她带的一双红色小皮鞋。
又比如,从前去彤子家玩时,悄悄折下来一小枝紫藤花,晒干后小心翼翼做成的干花书签。
……
只要是值得纪念的东西,都会被她珍藏在这里。
苍琴望着书包想了想,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挂在床头怕积灰,索性收进衣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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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一舟到家的时候,有些意外地发现,母亲柯戎竟独自待在客厅,仿佛在等他回家。
她站在窗前,窗帘是拉开的,窗户也开着,因为她在抽烟。
屋里全然没开灯,借着一点月亮的光线,隐约能视物。柯一舟望着那一片烟雾缭绕的景象,心中浮起莫名的难过。
他蹙着眉,低声劝道:“妈妈,你不要再抽烟了。”
晚上,他揣着笛子出门散步时,母亲正靠着吧台边喝酒,屋子里幽幽暗暗,老式的唱片机低哑地重复着那些他听过无数遍的歌曲。
他知道,母亲心里有很多痛苦。
每当看见她这样,他也会跟着伤心难过……他的心很疼,又无所适从,好像无论怎么做,即使每个学科都是优,认真练字、练口语、学各种乐器,得到几乎所有老师的夸赞,也并不能换来母亲一丝一毫的快乐。
他们每年都会搬家,母亲不愿在任何地方久留,所以每次到了新的地方,他总忍不住到处看看,他知道,一旦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他的时光,像流水滑过指尖,永远也抓不住什么。
柯戎熄灭了手中香烟,转过身来,向他招了招手。逆光下看不见母亲的表情,但柯一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