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鸢君又做梦了。
厚重沉暗的布帘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她小小的身子钻到帘下,偷偷顶起一个鼓包来。
她像是早有预感一般,悄悄偷听着两个大人的讲话。
率先开口的是一个乐呵呵的男音,可音调里的笑意再多,都难掩他自身的威严。他道:“我今日来此是想打探一下,丁峰主你可有另娶的打算?在下有一小妹,天姿国色,天赋出众,特此来与你做个媒。”
一个人开口接话,是她爹爹的声音。
“发妻亡故,在下无心情爱,此后也绝无再娶的打算。”
那人并没有放弃,继续劝道:“修仙之人寿命不同凡人,余生旷远,身边总是要陪个人才好。”
丁千砚摇了摇头:“在下尚有一女,足矣。”
“你女儿?”那人轻嗤一声,“丁道友,看在同为峰主的份上,在下与你说句实在话。”
“前些时日宗门内的天赋测试你也看了,你这女儿实在算不上什么天资出众之辈,这辈子的修为能否超过化神都还是未知数,与其继续培养她,何不另择一妻,再诞一个?”
“更何况——”
丁鸢君朝后猛地一缩,她感觉到对方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
事实也正是如此。
一道视线威压直愣愣地朝她扫来,只是还未落到实处,便被人骤然挡下。半地凭空炸起一道白光,剑气横过,来者整整齐齐的宗门道袍顿时被划作纷飞的布条,嘴中还剩下吐了半句的指点。
“有客来此,她却毫无礼节地缩在暗处,实在上不得台面——”
丁千砚冷了音调,直接打断道:“萧峰主今日来此是想结仇?”
身上的衣着直接被毁成这般模样,萧峰主的面色也很不好看,他深吸一口气,冷哼道:“我好心相劝,你便是这样待客的?”
丁千砚面容平静,言语间却是不容置喙。
“我的女儿自由我来管,用不着别人来教。”
“但若旁人试图伤她,我也决不轻饶!”
“你!”
来者挥袖而去,不欢而散,丁千砚也从座位处起身。
宽大的手掌探来,把她从深灰色的布帘中剥开,露出一个粉嫩的糯米团子。
她在丁千砚怀里挣了挣:“爹爹!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你再抱着了!”
“唉,囡囡才五岁就不让爹爹抱了,以后爹爹是不是都抱不了囡囡了,爹爹好难过!”丁千砚长叹一声,目露凄楚。
丁鸢君推斥的胳膊顿时僵在半空:“也、也不是……”
丁千砚赶忙把她轻柔地重新按回怀中:“好囡囡,爹爹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等等!你这是说反了吧!谁家爹爹要女儿来疼啊喂!
丁鸢君翻了个白眼,露出个生无可恋的表情来。
丁千砚乐呵呵地揉了揉她的发髻,直到把整整齐齐的乌发揉成一团鸡窝,这才满意地把她放回地面。
她护住早已经不成型的头发,朝丁千砚发出不满抗议:“爹爹!你能别老弄乱我的头发吗!”
“就不。”丁千砚得意地摇了摇头,“谁叫爹爹我练了这么多年都学不会帮你梳头,爹爹我嫉妒!”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因萧峰主凭生的一腔自卑,早已在与丁千砚的胡闹中散了个干净。
只是她仍忍不住开口问道:“爹爹,你有没有觉得我给你丢人?”
“当然了,爹爹我可失望了!”丁千砚猛猛点头。
她张大了嘴巴,直接愣在原地。
果然是这样么?
然而她还来不及多作忧伤,一旁的丁千砚就早已激昂地发表他的感慨:“哎呀,我可失望了,我这女儿怎么这么笨呢?”
“我都对她说了多少遍,她很棒!她很出色!怎么旁人就说了一句她不行,我这女儿就记的这么牢靠呢?”
丁千砚作西子捧心状:“唉,女儿叛逆了,爹爹的话都记不住了,我好伤心,好难过,好寂寞……”
“爹爹!”
伴随着气愤的吼声,梦里的时间被拉成一条不规则的时间线,眨眼间就又跳跃到了她见到魏叔身死的那天。
寒夜月明。
她双目无神,浑身空落落地走回潼临峰,恍若夜间飘忽不定的鬼火,吓了丁千砚一大跳。
丁千砚半蹲在她身前,担忧地捏了捏她残余着泪痕的脸颊:“我这囡囡出去一遭,是碰上什么了?”
她垂着头,刚一张嘴,眼泪就吧嗒吧嗒地掉:“爹爹,我好怕这里,我以后可不可以不修仙了?”
“当然,你若不想,那就不修。”沉稳坚定的声音像是拨开暗夜的初曦,一下子抚慰了她不安躁动的心。
她将今日演武台上魏叔的身死磕磕巴巴地讲述一遍,末了,又有些愧疚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