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一别,初春还暖,冰河复融,风雪渐消。豫王府一院梅花早些日子开得甚好,如今花瓣都被收集起来,让小厨房做了幽香可口的梅花糕。寒冬的凛冽被封存进香甜的绵软里,再借一缕新芽,她惦念了整个冬日的美景便尽在不言中了。
“世子,”流木匆匆赶来禀报,“太后请您入宫。”
宋吟秋搁了笔,桌上一副娟秀的簪花小楷墨尚未干。她近日不待客,便也未曾着意梳妆打扮。饶是穿着男式的大袖长衫,却不掩眉眼间几分温婉的女儿情态。
“所为何事?”
“太后说,眼下已是初春,但御花园中却有一方晚梅开得甚好,特请殿下入宫陪同赏梅。”
宋吟秋浅浅皱起眉。太后偶尔兴起,召几个女眷作陪赏玩也是有的。而她不过一个失势的亲王世子,少得太后垂爱。上一次被召入太后宫中还是为了给她指婚……
这便对了,想必今日御花园赏梅,免不了与那何三小姐同去。
她抬手示意流莺为她备好衣物,往梳妆台跟前儿一坐:“轿子在外边儿候着?”
流木答道:“是,太后宫里派了轿子。”
“好生招待着,”流莺忙不开,宋吟秋便先自描了眉,“我梳妆片刻,随后便来。”
抬轿子的太监换了人,低眉顺眼地不敢看她。宋吟秋留了个心眼,一抬下巴,道:“你,抬头。”
小太监抬头,眼神谨慎地垂下,盯着宋吟秋的脚边。
领头的公公连忙跑过来,殷切道:“殿下,可是这狗奴才犯了什么事?”
宋吟秋看小太监的长相,只觉有几分面熟。但她素日常居豫王府,哪里会认识宫里的奴才?
“以前没在太后身边瞧见过你,”她顿了顿,“你是新来的?”
小太监低顺道:“回殿下的话,奴才先前是太后宫中的粗使奴婢。”
领头公公还在问她可是有所冒犯,宋吟秋淡淡一瞥。
“无事。”她略过二人,径自上了轿。
太后宫中檀香四溢。历朝太后素爱檀香,许是已经坐上了无忧富贵的宝座,再看皇城的诸多争斗,不免便起了怀旧的心思,虔心向佛,也好消减皇城中诸多隐藏在表面浮华下的罪孽。
她向太后请过安。太后还在梳妆,打发她到赵太妃处去了。
“请太妃娘娘安。”
赵太妃笑着扶她起来。说来奇怪,许是因为长居深宫,与豫王父子会面的时间甚少,豫王世子皮下换了人这么大的事,多年来赵太妃似是毫不知情。历来宋吟秋入宫,赵太妃都颇为欢喜。就连上次何月娇被太后指给她,也是赵太妃帮忙解的围。
宋吟秋虽没感受过所谓亲情,但她看得出赵太妃是真心待她。
“一路来受凉了没?虽说是已开春,但倒春寒一来,天儿倒也冷,”赵太妃吩咐宫女塞了一个手炉给她,“你父王的病可好些没?”
宋吟秋近来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承蒙太妃挂念,药还按时吃着,可见有起色了。”
赵太妃长叹一口气:“你是好孩子,我知道,你不过想哄我开心。我猜啊,你父王的病,还是老样子吧。”
宋吟秋哑然。
赵太妃勉强一笑,拿起一朵红色的绢花在发边比道:“不说这个了。你来帮我看看,听说这几朵绢花都是宫里时兴的花样,我戴哪一朵好?”
宋吟秋便为她簪上一朵鹅黄的:“依孙儿看,今日赏梅,梅本红艳,娘娘若仍戴红花,与群芳争艳,反倒俗气。不如这一朵鹅黄,雅而不媚,正衬娘娘的气色。”
赵太妃看着铜镜中妆好的头发,甚是满意。她思量片刻,复又转过头来,问道:
“秋儿,你跟祖母说实话,那何月娇,你是想娶不想娶?”
宋吟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失语。
赵太妃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仍劝道:“你不日便要分封建府,离了京城独自住着,府上又没个擅打理当家的人,这让我怎么放心。”
宋吟秋便笑,试着敷衍过去:“孙儿还想一直在京城陪着父王呢,也好时常入宫陪伴娘娘左右。”
赵太妃不吃她这套:“那何月娇,我瞧着是个好姑娘,虽是性子娇惯了点,但好歹是个大家闺秀。再者,她可是姓何啊。”
她喃喃道:“她的姐姐是当今太子妃,你若娶她,未来新皇登基,才可保性命无虞啊。”
宋吟秋不忍伤她的心,便道:“娘娘放心,太后若指婚,孙儿娶她便是了。”
“这便好,我只希望你跟你父王都能平安,你若执意不愿娶她,只要觅得良配,我便都为你高兴,”赵太妃拉着她的手,复道,“我听这孩子原是有心上人,你可知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儿都传到后宫里来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若再将何月娇指于她,只怕太后再有心,皇帝也会觉得失了皇家颜面。宋吟秋一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