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告奋勇接过了巡查市场的任务,姐弟俩便主动提出让她北上,说出来逛逛必能写出更多的好诗好词。
“带着那么多行李,可是不打算让我回去了……”
谢从安小声抱怨一句,晒着阳光的脸上却出现了这几日来的第一次笑容。
方才取披风时,她发现包袱里不光塞着一叠银票,连初春的衣服鞋子都各备了不少。能被萍水相逢的人这样用心对待,何其有幸。
心生暖意之下,身上也不觉得那样冷了,她搂紧袖套笑了笑,眼睛忽然被晃了一下,仔细寻了寻,发现对街的积雪中折出一道光来,应当是角度略低室外无人才未被发现。
她反复辨了方向,愈发对这光亮起了兴趣,来回折腾着将地方找对,徒手把东西从雪里刨了出来,还未细看,只听酒楼里唤道:“姑娘,您要的酒好了。”
攥着东西回到篷下,她只觉手指冻的生疼,借着桌上的酒水暖了暖,又用斗篷擦了擦,终于看清楚了那东西的原形。
一片晶莹剔透的水晶霜花,六角都雕刻的十分精致,模样讨喜,正中竟然有一片天然生成的花纹,被那竹青黛蓝的穗子衬的多了几分男子气。
“天工造物当真是非常人可比。”
谢从安忍不住赞叹:“当真是个好东西。若是主人发现丢了,恐怕是要偷偷藏起来哭一回鼻子。”
拿回去给松儿,他必然欢喜。
她笑眯眯的将东西揣进袖中,身后忽然咯棱一响,吓的她将脖子一缩。
身后的窗子开了半扇,缝隙里露出店小二的脸来。
“姑娘,咱们掌柜的说怕你冻坏了,特意嘱咐将窗子打开大些,你要怕冷就往这边上坐,里头的热气也能烘着些。”
谢从安特意道了回谢,小口啜着暖烘烘的酒,思索着今夜是否就住下,几句话忽然钻入耳中:
“三月十七?那可就是明日了。”
“真是可惜,这热闹咱们赶不急了。”
“成个亲而已,有什么好看的。长安城中的达官贵人办喜事也不是百年难遇,又有什么好可惜。”
“你有所不知,都传说那瑾瑜公子相貌才情都是一流,连那苏大小姐也是个难见的美人坯子。”
“那又如何。如何的才貌惊绝也还是贪图权势的负心汉!”
“怎么说,难道他不是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考入的龙渊阁?”
“此事我也听说了,郑公子放话说要自己考功名。”
“哼,就算他要考,难不成东宫还真的会让自己人受难为搓磨?更何况,你难道未曾听过他那几句不要脸的话?”
“什么话?”
“都在长安附近传遍了,简直是老人孩童无人不知,只怕是足不出户的妇人家提起都要骂两句的。”
“当真如此?你快说一说……”
“我倒是觉得郑公子那几句话说的颇有道理……”
“什么道理,分明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忒不是东西!”
“你别裹乱,先让他将郑公子的话说一说。”
“你们可听仔细。据说当日东宫劝这位莫找谢家人麻烦,他却说:‘臣在家中自小习得的教学涵养,实非为了被关在笼中赏玩。’又说什么‘若捉鸟拔羽,就算以金丝为笼、珠玉为食,又算得什么好意。’你听听这翻脸不认的模样!还什么绝世才情,不如狗屁!”
“啧啧,那句老话怎么说:读书多是负心人!”
……
室内一众人讨论极为热烈,无人注意到窗边的单薄背影僵直坐着。
谢从安耳中嗡嗡响着,从头到脚麻遍,那些话似冰锥入耳,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晰无比。懵懂之中,整个人似被冻在了雪里,凑在唇边的酒直到冷了也未送入口中,除了眨一眨眼,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过了不知多久,终于能喘过气来,她出声唤了小二哥,勉强着想要站起来。
大抵是声音太小,许久无人来应。
再过一阵,待力气恢复一些,她试着走了几步,只觉得脚下虚的发软,仿佛人悬云中,比着前几日的恍惚更甚。
室内的贾掌柜正低着头忙着拨弄算盘,忽然听见蚊蚋一般的声音:“……劳烦您给我找间僻静点的屋子,再告知我的车夫去寻个大夫。”
见是方才进来的那个美貌少女,他连忙应承下来。
这丫头方才便不听劝阻,非要坐去屋外。他还特意嘱咐了小二将窗子打开,以便其靠近取暖,此时见了这两颊绯红的可爱模样,更添不忍。
再观对方双目炯炯,不似病态,他还迟疑着要多问几句,又见其面上带笑,说话条理都十分清楚,恰逢新客入店忙碌起来,便放下疑虑,吩咐小二安排客房、请医问药,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