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站在寸心五步开外的距离，带着寸心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笑容，也不知道脑子在想些什么东西，居然还轻轻歪了下头。
咦～
也不是所有长的好看的人都适合撒娇的，这会儿杨戬突然这么一下，看的人还怪毛骨悚然的。
但杨戬似乎吓人而不自知，什么感觉都没有一般，将袖口理整齐，背在了身后，站的笔直。
“当年，西海之中，弱水之下，你两次将我捞起，看上去，是救了我两命，实际上，那两次都算不上多有求生意志。”
“头一回坠入西海，母亲亡故，有我一半沉溺执念不肯等待的原因，那时，即便我怒砍九大金乌，算报了仇，出了气，可生之念头也已断了一半。”
“那一刻，我连相依为命的妹妹都忘了，累极了之后，才坠入西海。”
“寸心，倘若那时你没有救我，也许我会活着，也许我会死了。”
“但你救了我，我欠了你情。”
“只是那时候我连自己都不想要了，又怎么会介意欠了谁的情呢。”
“而且……”
西海的初遇放在一般民间传说或者话本的情况里，是美救英雄的开场，为后文留下无数故事。
可对于他们两人而言，那一天的记忆却算不上多愉快。
寸心当时说话的语气，说话的内容，都不容易让他在那时那刻心中产生些其他涟漪。
但既然说了要说清楚，杨戬便连这种细小的感觉也都剖白了出来。
“你那时居然问我，是你好看，还是我娘好看，我只觉得你这人，怎么还有些无理取闹，倒不如不救我。”
也是只有小姑娘才会在那个时候问出这样的话题，过个几千年再看，那也是她的年少轻狂。
只可惜那时候的杨戬浑身是刺，尚且连对自己都不温和，又怎么可能收起锋芒去软言对待一个骄傲的三公主。
一个心死之人，伤害自己，也伤别人。
这倒确实也……是只有在年轻时候才能干出来的事，在那种情况下问人家这个话题，但凡当时如果换个人，一个更没良心点的。
寸心合理怀疑当时很有可能被倒打一耙通下杀手。
这么一想，当时杨戬的态度不好情有可原，毕竟不是谁家都有他家这样惨烈的经历的，杨戬能成长为大英雄，已经是一场奇迹。
平心而论，撇开他们两人的感情纠葛，杨戬对三界确实谈得上无愧于心了。
寸心轻轻抿了抿唇，微微垂下眼睫，记下了这一桩亏欠。
杨戬看在眼中，但却没有在这时候和寸心互动，而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说了下去。
“你在弱水中将我捞起，和第一次不同，是全方位的让我欠了人情。”
“我那时，是直奔着天庭去的，没有伤及无辜，是因为他们与我无仇，但确实坚定的想要玉帝的命，那时，只要报了仇，便是死了也无妨。”
“我是天庭通缉的逆犯，你是西海三公主，为了我，也被冠上了同伙的名号。”
“坦白讲，我当时记你的恩，承你的情，知晓你的心意，同时又无法偿还。”
“我能还得起我的性命，左不过是报完仇后，你若要，便拿去。”
“可我却给不了你情感上的回应。”
“不止因为当时的我也不知道对你究竟是什么感情，也是因为当时我心中，对嫦娥仙子怀有倾慕之情。”
“嫦娥仙子与你不同，岁月给了她不急不缓的语气，循循善诱的耐心，又与我母亲是昔日同僚，她说的话，我总能定住听一听。”
这段曾经张口也梳理不通的感情，杨戬现在能够说的云淡风轻，并不是在婚姻的这个时候就意识到。
而是岁月告诉他，月光追的再久，终究是天下人的月光，不会因一人而停留，也不会因一人而柔软。
倾慕与爱慕也是完全不同的事。
在杨戬于华山殒命之前，他一直是朝着自己倾慕的嫦娥仙子走的，也走了许多年，付出过努力。
可事实就是，在经历了真正的生死之后，许多情感也都变得和从前不再一样。
有些是从来没得到，追着赶着想要，拼尽了全力，最后也没拿到，然后发现，其实没有也没什么。
不过是一场从未得到的幻想，空若镜花水月梦一场，落不得实处。
有些是曾经得到过，一直摆在手边，却从没注意，等到了失去了后才意识到，只是放手而已，就堪比剜心。
不，没有那么明确直白的痛。
而是将这颗心的一角攥在时而握紧，时而握的更紧的手里，不至于致命，却也喘不了气。
杨戬看着寸心，是这辈子打从成婚以来最直白的感情流露。
哪怕有些话已经在前头说过，这会儿陈情起来，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时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