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算仇人,当然也并不是朋友。
她话虽出口,可也并未想清楚要从这人口中得到个什么答案,实际上她甚至也不清楚自己救他是为了什么,又是想要从他身上获得些什么。
或许只是想听他说两句话?还是只为了捕捉旧日的一个影子?
不过也都无所谓了。
现在这影子对她说的是:你记错啦,那都是假的,即便是真的,也早散了。
她突然就觉得意兴阑珊,方才提起的一点精神气儿也渐渐消沉下去,张了张口却无话可说,留也无用,只能木然转身离开。
李莲花这边看来却只觉得这女子似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发了会儿呆,默默地就走了。
他思来想去的应对之法全无用武之地,只余下茫然。
那女子转身离去后,门口探头探脑地出现个狗头,正是方才那大黄狗。
“你倒乖觉得很”,李莲花招它过来,抬手不轻不重地给了它一个嘴巴子。
大黄狗仰头露出个讨好的笑脸,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李莲花便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瓜。
罢了,他想,管他是好是歹,反正人也离开了,多思无益。
他这几年学到最深刻的一个道理便是:该来的躲不掉,不该来的求也不能得。
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他也经历过了,其余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便离开便是。
打定了主意,李莲花便不再理会,回身上榻,欲静坐调息。
方一入定他便察觉不对,自他随师傅修习心法以来,他于自身经脉运转,内息游走了如指掌。
三年前他重伤,之后虽内力大不如前,可为了疗伤,他于内力掌控的精微之处更胜从前。
而此刻,他分明察觉体内有一股内息正与他扬州慢内功一起将翻涌的碧茶余毒压制回气海之中!
最叫他惊骇的是,这内息与他扬州慢功法极其相似,除却些极为精深奥妙之处有些似是而非,论及功效,与他扬州慢所差无几,故而能将他内力归拢。否则以扬州慢至纯之力,别家内劲一旦入体,若是不及他的,便要被他内力反噬,若是超过他的,两道内劲便要在他体内激荡相斥,伤及经脉五脏。
如今他内息已稳,自然便是这道内力的功劳。
且这功法纵然有些不同,仍需他费些功夫将之化去,可化去之后便能为他所用,于他百利而无一害!
可这世上绝没有如此相近的两种内功,除非那就是扬州慢,但又分明不是!
这内力是他昏迷之前绝对没有的,那便只有方才那女子有可能出手相帮了。
可他到现在也不晓得那到底是谁,又凭什么这样帮他。
李莲花这是再也难以入睡了,而孟九此时也正靠在船舱中看着黑暗中的那点虚空。
她感觉自己已经非常非常累了。
真想和之前那样,什么也不想,就这样睡去啊,孟九想,这样等明早睁眼,一天就又过去了。
可由不得她不想。
她方才费了很大功夫去救那个李相夷。
她早就知道这人的伤她眼下是治不好的。可她想要他活,哪怕只是一会儿。
那能怎么办?等他自己清醒过来只怕尸身都要凉了。可若是寻个其余什么人助他疗伤呢?也难的很。
反正孟九这么多年来所见高手如过江之鲫,修得这内功的却只这一个。
看习武之人内功是否有成,多有两个标准,一者乃是深厚与否,另一者便是精纯与否。
前者尚能因年岁渐长,苦练不辍而有所增益,后者却非心思坚定,抱诚守真,根骨奇绝者所不能做到。
所谓内功,无非是人生来的一股先天之气,对普通人而言,这先天之气本会随年纪渐长,或心思驳杂,或身体五毒渐入而消散。
而对习武之人而言,自踏上修行之途开始,便要开始学着储存、稳定这股先天之气,再辅以各家手段,或吐纳,或锻体,将这先天之气能够在体内运转不辍,进而反过来强化筋骨。甚至,待修至一定境界,或能百毒不侵,或能尘土不沾,或能刀枪不入,这便是常人难以企及的化境了。
内力浑厚者无非能以力压得群雄,于自身修行却未必有益,而内力精纯却能使人在修行之途上一日千里。故而这武道至颠的境界,非内力精纯而不能做到。
李相夷此人生来就是个实打实的天才,天资根骨无一不是万里挑一,常人一辈子也达不到的境界他未及弱冠便已轻松到达,内力之精纯可以想见。
现在他内力虽弱,却依然精纯无比,纵找个能够比肩的高手助他调息,内力不同源也必然相斥,到时候伤上加伤死的还更快了。
是以孟九左思右想后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是修习过一门功法的,那功法唤作【小无相功】,正是她那好师尊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