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隔着长远的距离,那冲天的火光也烧到了可以透过药炉的窗扇看到的程度。非人非兽、嘶喊搏杀的声音,甚至隐约飘进了房内,宛如一道悗世的咒歌。时间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并不久,霍声坐立难安,甚至想要出去看一眼外面的情形,被霍溯一把扯了回来。霍声于是不再乱动,她只是很担心萧镇鼎。今时不同往日,萧镇鼎已经不能骑马打仗了却仍然在外头面对那些琅平残军、血瘤尸和桓氏的叛军。尽管是居于营内,但此时这种阵仗哪里有什么统营?一万城卫兵根本分不出几个保护他的人手。否则千生也不用如刚才那般着急。霍溯明白霍声的心思,他让霍声在屋里坐着别动,他会武功,要看也是他出去看。说完,他打开门离开了房间。“大哥!你别……”霍声没来得及叫住他。
一半火光烧红了天,而另一半的夜色竟是浓郁的紫,氤氲缭绕,扩散城都。霍溯工于机巧,几乎在一刹那便反应过来,这是有毒的瘴气。他立刻撕开袖子上一条绫布裹覆口鼻。药炉虽在靠近皇宫的都城中心,却构造得极为精巧隐蔽,四周也没什么人长期居住。直到走出两条大街,霍溯才发现了人迹。都是些原本出来夜游的寻常百姓,无意间吸入毒瘴,此时一个个倒伏在地,四肢并曲如兽,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仿佛下一瞬便要从地上爬起来撕咬攻击。霍溯沿着巷子边跑边喊,让屋内的百姓吹灭灯烛,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莫要出来。
接近哭佛巷的地区是主战场。乌紫雾障在此地聚合最盛,甚至凝聚成了半黏稠的翳露沿着屋檐、草木、人身上穿的衣物开始往下落。为了提醒百姓莫要出屋而刻意沿着巷坊多跑了两段路的霍溯,赶到此处时已过二更。这是霍溯第一次真正见到血瘤尸,他随手挑起一把木枝从漫街湟巷的烈焰中取一把火,与攻击他的血瘤尸打起来。血瘤尸使用的兵器的原件都是霍溯画出来的,霍溯看到这些东西,即使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也情不自禁地想起了一些往事。这些往事的颜色越明媚温情,幻灭后的记忆碎片便越发如刀刃般锋利锐精,伤人无形。霍溯的功夫不错,且他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找萧镇鼎,因此趁着夜色他能够避开血瘤尸则避开,即使真打上了也不会耽溺于战斗而是想发设法尽快脱身离开。
树下阴翳过重,急于躲避血瘤尸的霍溯被脚下一块硬邦邦的大石块绊倒,整个身子于是摔到那石块上。这时霍溯才发现,横在他身下的不是什么大石块,而是血瘤尸,一个已经被烧死了的血瘤尸。这样紧急的时刻,霍溯没工夫嫌脏,举着火把下意识地瞄了血瘤尸一眼便起身。然而才抬脚走了两步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返回去重新检查那具血瘤尸的面部。他的面部仍然大半完好,霍溯认出这人来,脑内轰地一声仿佛炸开了,这是……墩子兄弟……霍溯一时间呼吸不上来,明明前段时间墩子还说得了两把造型奇巧难得一见的鲁班椅要拿来送给他。一行泪从霍溯眼中流下,另一只眼中的泪在灼烫的火浪中瞬间蒸发。他就近拔了三四大片干净树叶盖住了墩子的遗体,对墩子说等一切结束后自己一定会来接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最后他在临时充当主营的哭佛驿亭中找到了萧镇鼎,他身边有两名与他斟酌形势商量对策的左右将军以及八名负责守卫的亲卫兵。萧镇鼎看到霍溯,皱了一下眉头,他不觉得霍溯应该出来。但萧镇鼎此时没空应他,他的全副心力都在战中。
现在依旧没有发现王临胄和霍元珍,连法明的身影也没有找到。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他们一定会先赶往皇宫,法明的箫声亦是要将血瘤尸引向皇宫的。从高高翘起的驿亭檐角飞入一黑影,八名亲卫兵立即拔剑蓄势待发,却被萧镇鼎阻止,他认出那人是千生。千生这个时候回来一定是办完了他交代的事,但是他嘱咐过千生办完事后便留在药炉保护药炉里的人,并没让他回来。眼见萧镇鼎双眉拧起,千生连忙附在萧镇鼎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原是乾安帝命令萧镇鼎立刻前往药炉。霍溯与两名左右将军也听到了。两名将军见萧镇鼎有些微犹豫,双双跪地让他前去。萧镇鼎点了点头,适才该说的都说了,这两名将军都是他的得力心腹,能够处理好这里的问题。万一情况有变,他们自会来寻自己。
药炉中,无患子一直在处理一方巨大的长条药坛。药坛里的泥料色泽乌黑带紫,自生一股妖异腐朽的气味,仿佛里面埋了无数尸体的池沼一般,黏腻地缓慢地流动。霍声曾经听铁观音说过,这药坛很深,一直延伸至地底之下。至于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也不晓得。药坛边,坐在素舆上的萧重嵘阖目假寐,膝上放着一只锦袋。看那锦袋的轮廓,里面的东西似乎方方正正有棱角。他只偶尔与曹无恙言语几句。不过他们在说什么,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没人听得懂。
临时生变,萧镇鼎只能让千生快速将萧重嵘转移出皇宫,以免皇宫被占领后萧重嵘遭遇不测。一同前来的,只有难生花与娴妃。她们是跟过来照顾萧重嵘的,况且又是萧镇鼎与霍声的亲人,萧镇鼎不放心把她们留在宫里。至于萧无垢和桓皇后,桓氏留着他们母子远比杀了他们好,暂时应是安全无虞。
难生花走过来劝慰了霍声两句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