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燃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不知道。公寓里的那本相册只有苏婉和杨桦的照片,此外再无他人。
“小姐曾经照顾过杨燃少爷一段时间,他对您很感激。”
椿每次都是这么回答的,每当我想再追问些什么她就会换个话题,然后便不了了之。
“杨教授在上专业课,要不您先等一会儿。”边说着就把我们往校长室引。
“刘校长,您上次那个项目,杨总有在考虑…”我让椿支走了校长,转身离开。
结束了和校长的周旋,我按照记忆里的图纸走到了天台,在穿过某个阶梯教室时留意了一下黑板上的钟表,算出杨桦上午的课还有一个小时。挺好的,还有一个小时的私人时间。我顺着墙坐下,望着天台上的栏杆,风拂过脸庞,划过眼角的几绺青丝,突然思绪万千。
七岁那年寒假父亲曾带领我参观过L大,以最佳毕业生的身份。那个时候的老校长是父亲大学时期的导员,于他老人家而言就是这孩子一直很出息,也很惋惜。L大的生物学专业没有达到A级,父亲本来可以去更好的大学,但依当年父亲的家庭状况,能自供至本科已是奇迹。
“夏何是个好苗子,是我整个教学生涯中遇到的最有天赋的学生。虽然我现在还在教学,但是像他这样一点就通的,太少。”面对老校长的称赞,父亲总是答道“您太过奖了。”
依稀记得那年父亲的演讲除了一些勉励新生的话还简要发表了一篇有关探讨生物学新领域的论文。父亲是一个腼腆老实的人,半生的心血在于做学业研究,所以当他展示自己专业水平的时候,我竟感觉他是如此生动。演讲结束后老校长拦过父亲“不能小看你小子,你最近是不是在偷偷研究当年在学术圈出了名的那篇论文。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
暮时我们散步回家,途中父亲与我提过关于梦想的话题。
“我以后也要上L大,我要成为一名优秀的生物学家。”
“为什么呢?”父亲笑了,把我的手攥得更紧。
“大人们都夸爸爸聪明,同学们都很羡慕我是爸爸的女儿。”少女的脸上涌现一股骄傲,接着说“我也想像爸爸那样,获到好多好多的赞美。”我清了一下嗓子,透着年少稚气的嗓音“这就是我的梦想。”
父亲沉默许久,概是不知从何谈起,不得不停下脚步。随着父亲的目光,我看到街边坐着一个男人,他身着一身布衣,脚蹬黑色板鞋,已经立春了,那天的风不算大,但仅凭一身薄衣还是会感到寒冷。父亲把我的手掖进大衣的口袋,攥得更紧。男人则裹了裹身上的衣服,随手拂过舞着的碎发,用鸭舌帽盖实,一身说不上舒服的打扮。他把手缩进衣袖,鼓囊囊的。
“小楠觉得他是干什么的呢?”父亲问我。
不知道。”我盼着回家,自认为雪天不会留下任何一个在外漂泊的人。
我们的讨论声传入男人的耳朵,他缓缓地站了起来,用袖子抹了抹鼻子,惊喜地望着我们,他想向我们展示他的宝贝,一副表面已经泛着黄的口琴。我当时觉得这恐怕是他全身最为宝贵的东西了,用手帕裹了好几层,被男人揣在怀里,拿出来散着暖气。
他双手捧着吹起口琴,像是演奏绝美的乐器,一枚枚音符合成篇章,在那个漫天飞雪的场景,轻轻扣动我的心弦。围观的人更多了,再忙的赶路人也下意识慢了脚步,我和父亲就这样站着,等雪停,等音落。
“爸爸,我觉得那个叔叔很棒。”马路边一大一小的影子被拉长,我回忆起刚才的口琴声,称赞道,“好像有一种魔法,能够像小火苗一样把雪融化了。”
父亲听到了我的话,笑意涌上眼眸,“是热爱。”
“什么是热爱?”七岁的我难懂父亲的意思,小手拽着大人外套的一角,撒娇道“不懂。”
“对某件事情出奇的着迷。”父亲慢慢地蹲在我面前,仰着头,对着那个充满疑惑的小脑袋说“就像爸爸喜欢研究生物学,叔叔喜欢吹口琴一样。”
“那我喜欢玩芭比娃娃,这也算是一种热爱吗?”我尽力理解父亲的意思。
“不是的小楠,热爱要比喜欢长久的多,是许多人一生坚持难以舍弃的东西。”父亲耐心地回答我的问题,“热爱是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能够感染他人。”然后父亲用一种带有惋惜的语气叙道“那位叔叔记性不好,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感觉到了。”
“但是他记得曲子,很厉害。”我陷入回忆继续问“是热爱让他记住了吗?”
“嗯。”父亲一脸欣慰的看着我。
“那我以后也要做这样的人。”急于得到父亲的称赞,我又用了那个词语“这是我的梦想。”
父亲不再前行,我随着惯性向前涌着身子,回头疑惑地望着父亲。“小楠,梦想这个词不能轻谈。你还小,还不是那么了解梦想的珍贵,它不能总是改变。”
“为什么爸爸?它和热爱一样珍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