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风渐起,把一簇簇的残焰卷动得左右摇曳。火焰灼烧尸体和野草发出的焦糊味相互掺杂,与蒸腾而起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各式各样的利刃,沾满了鲜血与尘土,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上。还有一些,以骇人的姿态插在还残留着余温的躯体上,与那些曾经鲜活的血肉之躯一同倒下。晦暗的天色、火光的颜色、被涂污的草色……是战场独有的色彩。
这是月清涟所部被围困的第五日,粮绝,坚守阵地。
那一日,尽管齐霜影对她心存疑虑,以她最在意的一众人等的性命相胁。但最终还是选择信任她,封她做了裨将军,统领西线前哨的军务。她未敢有一刻迁延,当日就到达西线中军营帐,接手了军务,但她确实低估了西线的局势。事实上,柔然人并非不讲战术之辈。他们不仅袭击了千盛国前哨的驻地,而且迅速分散,对各个前哨进行了分割、包围,使其无法相互支援。
月清涟的幕府设在漠南河以北的第二号营地,她到达营地之后,立即下令军队分别向南北突出包围,恢复了漠南河南北两侧五个营地的通信。做完这些,她又将兵力聚合起来,尝试从漠南河一线突破。
然而,经过十多日的苦战之后,月清涟意识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前哨存粮少,现在主力又向东挺进,粮草已然无法支持。再后来,柔然人似乎看出了五个营地之间的关系,便集中兵力包围了月清涟幕府所在的这个营地。如此做法,让本就缺粮的军营雪上加霜。
到了今日,月清涟所在的营地已经彻底断粮,而柔然人还在陆续对这个营地进行袭击。他们的意图已然十分明显,就是要通过消耗的方式,让月清涟和她的士卒们失去战斗力。然后他们再给出最终一击,让这支顽强抵抗的军队消失在绝粮的莽原上。
这样的情势,显然是凶险无比的。军营中今日断粮,从明日开始,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士兵倒下。饥饿,就像是长在军队这副躯体上的疥疮,初时只是稍有痛痒,并不碍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就会不断腐烂,最终发展成为致命的坏疽,从而毁掉整支军队。
这一点,月清涟十分清楚。如果不能突围,等待她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或许还不止是她们,若是敌军突破了西线前哨这一层防线,那么东线的军队也将随之遭难。再加上她忧心凛辰的安危,若是再拖下去,凛辰一支驻军便有暴露的风险。势单力孤又远离主力,此时的他一旦暴露,便会陷入最危险的境地。
究竟如何,才能将这一局死棋走活……月清涟狠狠捏了捏眉心,心中将整个战场的兵力和布局细细盘算了一番,脑海里猛然浮现出一个人——萧翊。是了,萧翊。他现在手握策应的军队,又有她的传书在先,理应前来救援此地。
思及此,月清涟急忙使出了唤引之术,从萧翊的营中将信鸽唤回,请他尽快率军来援。
信鸽很快就将月清涟的信件送到了萧翊的营中。彼时,他正驻军亚诺罕。自从月清涟替萧翊争夺兵权的谋划失败之后,萧翊在后来的事情上,便更多地信用安道远。而对于这场战争,安道远也有自己的计较。比如现在萧翊屯兵亚诺罕却迟迟不再往前进一步,便是他的谋划。
收到月清涟数日前请他出兵的书信之后,萧翊深知月清涟言之有理,尽管他很想借此战之机将靳氏父女一网打尽,但如此情形,他也不得不出兵。为此,安道远便向萧翊献了一策。萧翊虽身负策应之责,但只需将军队驻扎在战场之外,待到双方相持到两败俱伤之时,再伺机北上收拾残局。如此一来,便无人能指责萧翊拥兵不出。至于他没有及时进入战场策应的责任,则大可以推到千盛国的头上。战场局势负责,盟军掣肘也是常有之事,无可厚非。
那么现在,摆在萧翊眼前的问题,就完全变了。现在的问题是,月清涟被围困,兼有西线失守之危,他究竟要不要救她……
“高云缨”,萧翊将信鸽带来的纸条扔进火盆,“传令全军向北挺进,越过达兰札之后转道向西,救援千盛国西线阵地!”
“诺!”高云缨看到信鸽,便知道是月清涟传来的消息。他虽然不知道里面说了什么,但战事紧急,必定不会是闲话家常。他担心,月清涟身边那个与她形影不离的小丫头,会不会有危险。故而,听到萧翊出兵的命令之后,高云缨有些迫不及待,只因他心思单纯,忧心一个人的安危。
但是对于萧翊来说,就纠结得多了。实则在他的心里,月清涟和他的江山之间,孰轻孰重,他很难分得清。尽管他心中笃定她欲别的男子有染,还怀疑她勾结靳氏背叛于他,但值此危急之时,她的性命只在旦夕之间,他还是难以做到袖手旁观。他不是不知道现在不适宜出兵,只是心中十分放不下,也无法真的做到看着那个人因为自己而殒命。
“王爷不可”,萧翊话音未落,安道远就匆匆闯进了大帐。只见他“哗”地一下就跪了下去,口中还高呼不可。
“为何不可”,萧翊心中纠结更盛,沉声问道。
“敢问王为何忽然决定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