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儿时坐在靠着大海的窗前,妈妈在为我梳着羊角辫儿,我的手中拿着一只玩偶兔子,将它的耳朵拧作一团,转过头去,将兔子给妈妈看了看,妈妈笑着,那是充盈满满母爱的笑意。
当我睁开眼睛,酒店房中暖黄色的灯光布了视线,化作了一圈圈的光晕,身体从腹部以下满是沉重的麻木感,渐渐地好似看清楚了眼前的模样,是羽生,他的面容憔悴地如一张白纸。
对了,他好像哮喘发作了。我突然记了起来,猛得坐起身来,伸手抓住他:“羽生君,你还好么?”
“我…”他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起身吓到了,但马上就将我搂在了怀里,带着哭腔:“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我有些恍然,他再说什么没关系,他为何如此难过,我意识到左手好像扯着针管,麻木的下半身好像有些隐隐作痛,血液逐渐凝固,脑细胞似乎在成片得死亡以抵触一个不愿意接受的事情,伸出右手颤颤巍巍地去摸自己的小腹,从前微微隆起的位置现今贴着一个厚厚的止疼泵。
“羽生君…”我的泪颤抖地落了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他的怀抱几乎要将我按进他的身体,死死不肯放手。
我不知道这样被他抱了多久,我的眼泪将他的肩头的训练服浸透了,他终于停止了颤抖和抽泣,捧住我的脸,用手指擦干净我还没哭干的眼泪。
门外的医生带着护士敲门进来,站在中间的主治医师日野医生来自日本,自我介绍时说着的日语夹杂古敬语,显示着她应该是一位皇室御医。
日野医生用极其缓和的语调告诉我,在几个小时之前因为我突发心律失常,导致子宫收缩而流产,在附近的贵族医院完成了手术后刚刚送回了酒店休息。
我听着,也落着泪,似乎那双眼睛早已不属于自己。
“流产之后,体内的激素会发生大幅度变化,还请务必调节好情绪。”日野医生完成了身体检查,还是很细心专业地注意到了我的情绪问题:“我会给你使用一些精神类的药物,让你尽快恢复。
医生和护士在简单的检查和清理后便离开房间,把时间留给了我和羽生。
羽生从噗酱身上抽出了纸巾,轻轻地在我脸下抚过,低声说:“喝点水,好不好。”
我还来不及去思考他在说什么,只见他将插着吸管的水杯递到了我嘴边,极其温柔道:“喝一点,好不好…”
这样的温柔就像我们还没在一起的那段时光,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我恍恍惚惚地开始吸杯子中的水,周身被巨大的痛苦所侵蚀,我甚至不知道此时自己在做什么,一口一口地任由水流灌下了自己的食道,再到了胃里,直到灌满了胃部,突然间咳嗽了起来,所有的水都吐了出来,落在了羽生胸前的训练服上,和刚才的眼泪混在了一起。
“我们不喝了,不喝了…”羽生将我搂在了怀中,拍着我的背,却又落下泪来。
我侧躺下,用被子盖住脑袋,跳得略快的心脏还在反复撕扯着,脑子却很清醒,填塞着满满的懊悔和愧疚,或许我不该这样逞强,或许我就一直应当站在羽生的身后。
可是,无名指上的戒指硌在床榻上,有着鲜明的触感,难道这就是和他在一起的代价。
第二天的时候,庆应一共来了两次,第一次他来转达关于本次世锦赛的表演滑邀请,羽生以最决绝的态度拒绝着ISU和JSF的表演滑邀请,这是自俄罗斯赛受伤以来,他第一次主动拒绝参加表演滑。
第二次庆应来告诉羽生,日本方面传来消息北海道发生了地震和水灾,羽生只是让他联系政木律师全权负责捐赠的事项。
其余的时间,羽生一直在静静地陪伴,一口一口地将小米粥送进了我的嘴里,小米粥熬了很多遍,顺滑入口,在远处北欧的斯京能够找到这样地道手艺的中餐师傅实属不易。
在起初的两天,我强迫着自己睡着,希望醒来的时候能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恶梦,如此往复,几乎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堕入黑暗。
然而,在那些疼痛难忍的晚上,在那些颤抖着噩梦惊醒时,羽生都能够稳稳当当地将我搂在怀中。就像黑暗中的一只手,死死地拖住我,护住我,不让我落入万丈深渊。
直到第三天晚上,身体恢复后的痛感减弱了些许,方才注意到趴在我的床头睡了过去的羽生,那是极不安稳的样子,清冷的面容上布满了悲伤和憔悴的痕迹,嘴里不时喃喃梦呓:“夏酱…对不起…”
我的眼中噙着泪,忍不住伸手去抚他眉间的褶皱,意识到,他也正和我承受着一样的痛苦,他一定是自责极了。
我坐起身来,伸手拔去手上的留置针管,日野医生在这几天因为担心再次诱发我的心脏问题,一直给我用了高浓度的抗抑郁药物。
我拿起床头的大衣为羽生披上,踩着拖鞋下了床,因为身体虚弱,踩在地上的双脚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