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满的日常时间安排很固定,沈唯清慢慢发现这一点。
长达一个月,向满每天的“报备”都在下午两点左右发出,前后推移不超过十分钟。沈唯清还能借此推断出她今天上什么班——两点之前发信息是上午班,两点之后则是下午班。
照片内容颇为丰富,有时是给老太太按摩,有时是帮忙扫地拖地。偶尔有一张,照片角度一看就是偷拍,从药店里边拍外面的街道,老太太拎着新鲜的菜和水果从药店门口路过。
向满看到了,当时刚好又没在忙,就偷偷拍一张,发给沈唯清。
附言倒是千篇一律——X月X号,汪奶奶今天XXX,一切都好。
再无他话。
沈唯清渐渐摸清了向满的脉,她笨,但是笨有笨的好处,做什么事都不偷懒,从他手上拿了提成,就尽心尽力为他办事,起码这一个月里,照片和报备一天不落。
沈唯清从来不会回。
他是第一次亲自跟装修现场,每天和工人们打交道,他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施工队觉得不理解,为什么这面墙背板一定要是碳纤维而不是金属?跃层楼梯要是12厘米而不是标准的15厘米?
.....
当经验和创意碰撞到一起,难免配合不到位,沈唯清冷了脸,锱铢必较:“不要说一厘米,一毫米的误差都要推翻重来,不要怕工期。”而后又让助手去买几份好烟送过来,转眼又能和施工队长一起蹲在沙堆旁聊天,吞云吐雾。
他家世好,却不是从小被掩护长大的公子哥,国外混迹那些年,他见多了牛鬼蛇神,大道三千,知道如何处世。不喝人间露水只是向满对他的误解。
叮。
消息进来,是向满。
“12月20日,汪奶奶家该交电费了,其它一切都好。”
沈唯清只看一眼,无暇回复,把钱转过去,手机扔到一边。
他和向满倒也见过几次,都是在外婆家偶遇。
他就没见过这么怕冷的人。
写字楼之间穿梭的年轻姑娘们大多羊绒大衣打底衫,宽大围巾松松垮垮绕在肩颈,权当装饰,身上唯一热源的是手里捧着的奶茶或咖啡。向满不一样,沈唯清去外婆家,撞见她在门口穿鞋,围巾毛线帽手套一个不落。
沈唯清难以想象2019年,还有二十多岁的女孩子戴那种老式毛线织的手套,脖子上还有一根绳,两只手套挂在胸前,身上的长款黑色羽绒服很素寡,倒是很干净。
向满俯身穿鞋,起身险些撞上刚进门的沈唯清。
她清淡一张脸没涂没画,朝他点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而后将围巾向上拉,遮住半张脸,一头扎进室外冷风。
外婆不止一次提,小满这姑娘人美心善。
可是审美具有主观性。沈唯清并不觉得向满有多好看,他甚至记不清那张脸的细节,顶多算是清秀,如果再加几个词,那就是瘦削,单薄,茕茕孑立,生人勿近。
她好像无法融入周遭氛围,就似误入繁复家装里的一把工业风的极简家具。
因为不合群,而变得显眼。
这天沈唯清去外婆家坐了一下午,不知是不是因为向满的打扮给他心理暗示,他总觉得屋里温度挺低,问老太太,老太太却说自己早习惯了,平房,自然没地热那么方便。
他当晚忙完,给向满发信息,问她胡同平房都是怎么取暖?能不能改善?
这是他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找向满说话,却没有得到回复。
第二天他醒来,才看到向满的消息。
向满回他:“这一片都是煤改电,其实不冷的,汪奶奶怕费电。你上次让我缴的电费现在用了不到十分之一。”
还有第二条,她倒是很有礼貌:
“抱歉,没及时回消息,昨晚我睡了。”
......现在还有十点半准时入睡的现代人吗?
“没有加班之类的特殊情况,我一般十一点前睡觉,早上五点半起床。”向满说,“这期间的消息我不能及时回复,见谅。”
彻彻底底把他当甲方和顾客,公事公办。
沈唯清好奇:
“你就睡六个小时?”
“对。”
“每天?”
“是。”
即便下午班,向满依旧会在清晨醒来,生物钟一经固定就很难更改,这天早上她照例早起,拉窗帘一看,墨蓝色天际还未褪去,朝阳没露头,昏暝之中飘下几颗盐粒子。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向满在长袖睡衣外头披了件毛衣开衫,洗漱过后,去厨房煲热水做早饭,隔壁卧室门突然打开,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在厨房外探头:“你好啊,室友。”
隔壁搬来一个月,这还是第一次打照面。
向满说了声你好,继续等待壶里热水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