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轩因生病而变得很容易疲倦,说话的时候气也不足,吃了几口就说饱了。陆星辰几乎24小时在医院里陪着,她睡觉的时候,他就在一旁看文献。
与其说陪着,不如说是监督她好好休息,限制她工作。
夏雨轩生病前,答应要完成的艺术史课程大纲,至今一字未动。她想让陆星辰把家里的笔记本电脑带过来,但又怕他生气,也就不敢吱声了。
陆星辰温柔地说:“我告诉你啊,这一次,你就好好休息两个礼拜,每天可以看一个小时电视,工作什么的就别想了。”
夏雨轩依然在试探他的底线,咳了几声,小声问道:“半小时都不行吗?”她看似讨价还价,在进退之间却像细剑抵着对方的咽喉,让人很难说出口。
陆星辰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声音闷闷的:“我刚说的话,你是没听懂吗?要我再说一遍?”声音不疾不徐,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
夏雨轩心头一紧,背后带了丝凉意。
她低着头,嘀咕说:“可是我工作还没完成,来不及……”她委屈巴巴的噘着一张嘴,像极了做错事的小孩。
“等你出院了,再慢慢做,不着急。”陆星辰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但声音依然温柔:“雨轩,我很自私地说一句,比起你在工作上的成就,我更在意你的健康。更何况,休息不是工作的对立面,而是工作的一部分,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提高工作效率,结果也会更好。”
陆星辰第一次在夏雨轩面前示弱,本来感情就深厚的俩人,夏雨轩听完感受到是温暖和无尽的爱意,微微点头答应了。
陆星辰看她眼眶有些红,以为刚才对她太严肃了,摸着她的头温柔又宠溺地说:“乖。”
夏雨轩讨厌医院,除了难闻的消毒水味道,还有白色的墙面,条纹状的病号服,给人一种生命将至的压抑感。
医院里,来来往往的探病家属,医生护士包括清洁阿姨,随手开门关门,没有任何的私密空间。陆星辰看夏雨轩情绪不高,就从楼下的花店买来几束鲜花,给病房做点缀。
晚上陆星辰陪夏雨轩一起在病房看《艺术中的世界》最新一期,拉上隔床的帘子,陆星辰就躺在床上给她当人肉垫背,双手抱着她。
一位青年艺术家,长发中带着卷卷的弧度,胡子拉碴,油光满面,即使是在人群中也能一眼看出他是艺术家。
他先对着一张画布“啊”地叫了一声,然后开始用洒水枪在画布上喷了一个圈,手舞足蹈,感觉像是在打太极。
周围工作人员都十分震惊,但又都和他保持距离,生怕他一个动作把墨水喷到自己身上。最后艺术家又拔了几根自己的头发,蘸了一下墨水,甩到画面上,以一个“武术”动作为结束,他把作品命名为《一发冲天》……
夏雨轩看的很快乐,看了一眼陆星辰:“他刚才是在发疯吗?”
陆星辰笑出了声:“哈哈,武侠范儿!”
夏雨轩:“这不就是在模仿波洛克的‘行动绘画’吗?可是无论是‘行动’还是‘绘画’,哪样都不行啊。”
陆星辰拨弄着夏雨轩的手指,“也有可能是在学邵岩吧?”
夏雨轩:“看评委怎么点评?”
评委老师A:“别小看这一个圈,这是在表达对资源的高度节约。”
评委老师B:“这是结合了波洛克、邵岩的形式,又加入了自己的想法,通过幼儿时期的洒水枪为媒介进行创作……”
评委老师C:“我感觉这有点吴冠中的风格,很有中国书画同源的精神。”
评委老师D:“不是,等一下,你们管这叫艺术创作?我尊重所有的艺术家和创新的作品,但是就这?这根本不叫艺术啊,这是鬼魂附体了吧?”
评委老师B:“我觉得这就是好的呀,为什么艺术一定要规则和定义呢?”
评委老师D:“我没说定义,但是模仿行动绘画,再搞点有的没的,东施效颦,只学了个皮毛在卖弄而已,这是对艺术的不尊重。”
评委老师B:“我觉得尊重艺术就是要接受一切。”
评委老师D:“那扔一坨屎,也能叫艺术吗?”
评委老师B:“皮耶罗·曼佐尼的《艺术家的屎》,不就是艺术吗?而且90罐,还编了序号。”
评委老师D:他那是在讽刺,他在1961年的时候写给本·沃蒂耶,原话是说“我应该让所有的艺术家都出来出售他们的指纹,要不然就直播一场擂台赛,看谁能一口气画出世界上最长的线,或者干脆卖掉他们的罐装屎。指纹是他们唯一可以被接受的个性标志,而如果有收藏家想要一些更加私密,更有艺术家个人味道的东西,那就是艺术家自己的屎,真的,那是他自己的东西。”更何况,有人真的买了一罐,拆开来里面放的是棉花和干掉的颜料,这只是他说的气话,是讽刺某些艺术家。也是在隐喻艺术世界里的谎言,所谓的艺术家的‘炼金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