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目望去,在土地深处肆虐的黑烟沉静下来,谁也说不准它是被阵法的威力震慑还是伺机准备反扑。
东南角的阵法在日暮时分正式补全,接下来,只要在棠梨院埋下阵印就可大功告成。
他看了一眼墨黑的天色,失去繁星的点缀,月亮孤单地悬挂,渐渐地也要隐入云层中,这不是个好兆头,不安感在心里蔓延开,他飞身离去,手臂青筋鼓起,用力地抓着剑。
自漆黑的夜空飘然降落时,他下意识寻找褚云姝的身影,可下方只有李泽远一人坐在棠梨院正中,右手持琉璃净瓶,左手结印。
李泽远嘴唇干裂,面色沉凝,见到徐逸之,他只是面目表情地说:“亥时中,你为护法,我为主阵人。”
将佩剑收起,徐逸之淡漠点头,他自然看出李泽远眼神中的焦急与担忧,只怕是孟寒雁现在的状况不太好。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是铺设大阵,只盼到时候能镇压邪祟,求得喘息之机。
金钵里的黑烟凝滞,宛如一滩死水,徐逸之靠近了些,突然发觉那似乎与缠绕他多年的心瘴很像,不只是外表上像,给人的感觉也很像。
心瘴无形,难以捉摸,每每出现,都会伴随着恐惧、失望、后怕等恶意情绪。徐逸之当时并没有目睹一切,只从褚云姝口中听过这黑烟来自于被焚烧的血肉中,恰恰与分布于身体各个角落的心瘴一样。
凝视着安静的黑烟,徐逸之眉心拢起,旋即放松,喉咙里发出低笑声,引得李泽远侧目。
真是荒唐!徐逸之转身走到月华中央,将淡蓝色衣袖向上扯,皎洁明华下,血管里的黑气清晰可见,他冷冷地用衣袖挡住,心里止不住地发笑。
天衍界三族鼎立,人妖相斗,魔族置身事外,说是不理俗事,可与传闻中的秽气相似的心瘴却悄然传播开来,如今这黑烟恐与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徐逸之一直觉得很奇怪,心瘴到底是何物,如果说它是不可见的执念,那为何在他释怀往事后依旧留存在他身上?
他不由觉得可笑,数月前,他顿悟,那心瘴分明灰飞烟灭,可随着他靠近黑烟,心瘴又回归,彷佛他一直隐藏在深处,从未消失。
可徐逸之看的清楚,此心瘴非彼心瘴,消失的那个心瘴邪恶无比,整日怂恿他寻找并杀死梦中人,而新生的心瘴,它没有任何意识和攻击性。
若说心瘴原本就是一种邪术,他倒是觉得有几分可能。
十年前,他甫一睁眼,人已离了温暖舒适的被窝,穿着卡通睡衣迷茫地站在枝繁叶茂的寂静森林里。
在离开那里后,他也去打听过那森林的名称,得知他们的第一站叫做千幻之森,是青州与兖州交界之处,危机丛生,鲜有人能安全走出。
他们也是幸运,顺着一个方向,莫名其妙就走出来,什么危险都没遇到,现在想来,也许危机就埋伏在他身边。
只是为何只有他一人有心瘴,而李泽远好端端的,难不成是因为心态的不同,徐逸之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其实他不是很想回忆没来之前的那段岁月,他甚至希望能够早来几年,这样他就不会有那么多心事,能够肆意尽情地挥洒汗水,领略异界风光。
他和李泽远算是死党,不过除了都在一个学校上学,住在同样的小区外,两人没什么共同点。
徐逸之亲爹死得早,留下孤儿寡母的,日子也算过得去,谁料想,十一岁那年,他妈想不开跳楼了,他一个孩子,没什么能力,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监护人抢走了他家的房子,自此,他开始寄人篱下。
诚然,这不是那种悲惨到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故事,只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未免不可接受。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变得很安静,不太愿意跟人沟通,还是李泽远非要拉他出去玩,去野外露营,露着露着就换了个地方生活。
充满灵力、能够修行的世界给了他极大的震撼,虽然弱肉强食,虽然起初备受欺凌,但是他依旧觉得这里很好,好到他不想回忆当初的事情。
不可否认的是,他初来乍到时,怀有戒心,又加上梦魇,被心瘴趁机而入不是不可能,兴许就是这样,因他心态有缺,才遭此横祸。
他想得太过入神,一动不动地沐浴在月华下,辉光照耀,让他一时朦胧起来,竟没有听见李泽远的呼唤。
等徐逸之魂归后,李泽远盘腿坐好,琉璃净瓶放置在腿间,他看着他,郑重说道:“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