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欢哑住。
许是这一生她活了二百多年,忘记当年自己是个被砍过头的神仙。此刻回想起前因,白欢竟有种恍若隔世的茫然。
她愣愣地低下头,半晌后,自嘲一笑,“是呀....我早就死了。”
绒球微微颤动,雪花落入其中很快消失不见,邰英光再一次抬起手,却在指尖刚要触及之时收了回来。
“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转身继续催动法力,八根冰柱随着法力的注入急速膨胀,直至合成一座冰山,将雪乐天死死卡在其中。
我不会让你死的。
久远的记忆被唤醒,白欢猛地抬起头。
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对她讲。
有些话讲过的人很多,能做到的却很少。
两世遭遇,也只有邰英光在乎自己这个无名之人的死活。
即便他已经成了凶神恶煞的魔君,可白欢觉得,他仍如初见时一般,是一位淑人君子,清雅上神。
封印很快落成,随着最后一根冰柱沉入大地,邰英光颓然倒地。
白欢立刻冲了过去,扶住他的肩膀,“君上!”
邰英光单手撑地,努力不让自己倒下,“没事。”
可话音刚落,一口血吐了出来。
“君上,你怎么了?”白欢从未如此害怕过,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死不了。”邰英光闭了闭眼,鲜血自嘴边躺了下来,却仍旧勉力弯起嘴角,笑着对她说:“我既说过要护着你,便一定会做到。”
明明是淡淡的一个笑,却让白欢泪如雨下。
她忽然张开双臂抱着他,紧紧把他拥在怀里,眼泪一滴一滴流进他的颈窝。
绒球正巧抵在邰英光的耳边,随着白欢的抽泣一跳一跳,挠着他的耳朵有些微痒。
他轻轻拍了拍白欢的背,把脸靠在她耳边,柔声安慰道:“没骗你,真的没事,我死不了。”
“呜呜呜....”
白欢的哭声反而更大了,她把头埋在邰英光肩上,抽泣不已。
原本已经抽回的手掌又缓缓落了回去,邰英光忍不住单手抱住她,任她在怀里哭着。
雪花从天空一片片落下,在两人身上铺了薄薄的一层。
白欢哭了许久才抬起头,吸着鼻子肿着眼,认真道:“我想通了,我的命既然没办法改变,那就顺其自然吧。”
邰英光:“怎么个顺其自然法?”
“你把东砀的骸骨换回去,让菩萨超度吧。”白欢抹干净眼泪,郑重道:“反正能得你这样的神仙眷顾,我这辈子就算不赔,死我也认了!再说了,下辈子是人是兽都没有记忆,也...也遇不到你,转不转世的,我不稀罕。”
“晚了。”邰英光弯起眉眼,指了指自己额间的竖线,笑道:“即便换回去,这道天罚之印也不会消失。听说上一个天罚之神死后化作了尘埃,大概我会跟他一样,消散在鸿蒙之中吧。所以现在开始,我和你一样,也只有这一世了。”
白欢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怔住了,“你...你也入不了轮回?”
她猛地站起来,“凭什么?你曾是上神、是帝君,救过六界多少生灵?”
“天道不看过去,只论发心。”邰英光拉了拉白欢的手,让她重新坐下,“是我的发心变了,不怪天道降罚。”
“你是这世上最好的神,你的发心自然也是最善的!”白欢气鼓鼓地坐下来,见邰英光脸色苍白,气息也开始不稳,不由紧张起来。
她抓起他的手腕,指尖搭在脉上,听他笑了起来,“呵呵~你怎么知道我的发心不是恶念呢?”
白欢睁大眼睛看着他,听到他说:“他们说的都对,我换骨,就是为了得到东砀无上的神力。我做了万年神仙,却从未顺应自己内心活过一次。”
他的脉息有些躁动,手腕滚烫,白欢拿开手,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邰英光的神力在一点点消失,眉间那条红色的竖线越发醒目,他的双眸一片血红,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夹杂着死气的煞气占据了他全身。
白欢慌了,她努力回想白二惠教过的各种治疗法子,却没有一个帮得上忙。
她想把自己微薄的妖力渡一些给他,却被邰英光握住了手腕。
“在梦境,我要为了任务隐忍,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然后眼睁睁看着你被魔焰烧死。出了梦境,又要为天界、为神途隐忍,明知天尊不仁却仍要虚与委蛇。”
邰英光摇头苦笑,“做了魔君之后,总以为终能遵循内心做些什么,到头来却发现现实与梦境无甚差别,只要我遵循所谓的天道、命运,就要看着弱者更弱,苦难永远流向苦难者。”
“白欢,”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我想随心所欲活一次,你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