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希冉从兄长那儿离开得匆忙,连跟傅云亭好好告别都省了。
却记着叫小厨房装些未动过、新鲜的瓜果蔬菜,想着给沈林轩送过去。
不管他成角儿前,吃了多少苦,她都想把最好的给他。不让他吃沾了别人口水的残羹冷炙。
从蒲宅回去,才知他又去了戏园子。
蒲希冉的印象里,他今儿只贴一场戏,即便是双出,这个点也该回来了。
早过了奋斗的年纪,不用从早唱到晚卖力气,才能站稳脚跟。
蒲希冉没多想,只当是他戏瘾犯了。亦或心情不好,所以寻他最忠实的伙伴——京戏。
沈老板的戏,一票难求,却是不难知道他在哪儿贴戏的,随意打探一下便知,就会无人不晓启明星的位置。
戏园门前车马喧,热闹得紧,抢不到戏票的戏迷,由爱生恨、忍不住咬牙切齿地抱怨:
“这沈老板贴戏怎么神出鬼没的?一向懒得跟抽了大火因似的,十天半个月贴一场,对咱们来说都跟过年似的了。今儿倒是好,是连贴了好几场了。”
“谁道呢?怹那嗓子是不想要了。二十几岁了,又不是小年轻。还当自己十几岁,怎么唱怎么有,可以这么造。”显然,戏迷比他更爱惜他自己。
蒲希冉晓得他是生气了,但不知如此这般,是不是在跟自己赌气。
在门口徘徊良久,正琢磨着,在坐无缺席的戏园子、买不到票,要如何进去。
就见售票处的杂役目光打过来,蒲希冉没犹豫,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劳驾,我有事同沈老板说。”
这种理由杂役听得多了,好在专业性强,被戏园东家训得——不敢狗眼看人低。
对待衣食父母,还保持着那份热络与亲和:“小姐,您来得迟了,这角儿的戏已开了。下回您早点,这次,只能跟其他人一样,在外面蹭戏听。”
杂役十分贴心地说:“虽说你们不花钱的占便宜,对我们戏园损失很大。这请角儿唱一场要不少钱,修缮戏园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但戏园跟戏迷一家人,我们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杂役将话说到这份儿上,蒲希冉若再不知进退就不礼貌了。
站在戏园门口踯躅了片刻,不想为难打工的,已是准备离开了,就见戏园经理从里面出来。
经理身后跟着几个跑堂,给那些不花钱、又听戏的蹭子送了点大碗茶。
有戏迷不服气了,接过茶,也没拿人手短的觉悟:
“不是我故意找茬,你们这个小厮说话太难听。张嘴前刷牙没,什么叫我们没花钱的占便宜?我们想花钱,花的出去么?要么你们下回干脆搞个拍卖行,价高者得,也别让贩夫走卒去抢戏票。谁有实力谁听呗。”
该怼怼,丝毫不耽误吃喝,很快就将大碗茶吃了半盏。
经理未置可否,只连忙拱手作揖,实话实说道:“在下不是故意推卸责任,只沈老板可不是我们戏园的长工,他不准用钱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我们哪儿敢擅自做主?”
几个戏迷切切察察:“听戏本就是社会名流享受的东西,饭都吃不饱,还想要精神享受?”
这经理就不知道了,他是商人。
至于底层人,配不配看书、听戏;能不能有奔波以外的艺术熏陶,就不归他管了。
倒是在人群里瞥到,正准备离开的沈太太。
忙上前去,将她拦下了:“沈太太,沈老板的戏快完了,要么您这边请,跟我一块进来?”
“您给我走后门,可以吗?”蒲希冉不想要这个特权,犹豫了一下,还是同他一并进了去。
她家大先生生气了,总要哄一哄。
“无妨。”经理一路将她带到后台,避开了戏园的人流,选了内部人员才走的小路。
留下身后的一干人等,就差骂娘了:“经理是不是跟这娘们有猫腻?见着好看的就走不动道。他俩要是没一腿,老子不信!他拿沈家班做人情,勾搭良家妇女,随便给人开后门,沈班主知道吗。”
不等那人骂完,身后已有人去拉他手臂,劝道:“爷们冷静冷静,你没听经理说吗?那是沈老板的太太。”
那人似乎不愿接受这个乌龙事件,还在为自己丢人现眼而强行找补,嘀咕道:
“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万一是他为了做人情,哄着哪个贵太太,故意指鹿为马呢。”
虽说刚刚那姑娘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姿色,在人均吃不饱饭的年头,不光穿着体面,且一身贵气,实属难得。
“还嘴犟呢?一下说这是经理的姘头,一下又说他为了人情应酬。感情哪个达官贵人的太太,是他相好的呗?”方才还维护他自尊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现在也是毫不留情地嘲笑开来:
“造谣别人行,县官不如现管,他敢得罪沈家班么?就算有病乱投医,也不敢把沈老板拿出来当挡箭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