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声,大门被从外面重重合上。
沈宜年进了房间后,一抬眼,当口正立着四个身形高大,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而眼前这个掌柜的正神色严肃的坐在桌前,手里两个铁核桃转的咔咔响。
不就买个胡椒吗?怎么还做出了大堂审案的气场?
沈宜年正有些疑惑,就见那掌柜的把核桃拍在桌上,气势十足问道:
“小伙子,就是你要卖胡椒?你有多少胡椒,要卖多少钱?”
“不错,我的胡椒不多,就只有两斤。不过都是上好的,也没有受潮。”
说完,沈宜年就打开一罐放到桌上,他早已在市集上打听过了,这里一斤胡椒能值五两到六两银子,于是开口道:
“不过因为我没空在集市慢慢卖,因此就卖八两半。”
朱掌柜听完这话,顿时冷笑两声,也不急着检查那胡椒的品相,他厉声道:
“你这小孩当我好糊弄呢,老实交代,你这胡椒哪来的?”
朱掌柜说完,就把铁核桃把往桌上一拍,给四周的人使了个眼色。
只要沈宜年说话有半句漏洞,他们就立刻将人拿下送去见官。
“说来也惭愧,正如掌柜的所说,我这胡椒来路有些…”
朱掌柜听到这里,都已经撸袖子准备亲自拿人了,沈宜年却继续不急不慌说道:
“其实是我爹当初流放到这儋州之地时,偷偷背着我娘私藏了两罐胡椒。
我爹这个人啊,生平不爱钱财,就好这口吃的,有啥好吃的还喜欢偷偷藏起来,我也是昨个才从床底下挖出来的两罐子。”
“你爹?”
朱掌柜听到这里,挽袖子的手一顿,问道:
“你爹是谁?”
“我爹是沈文苏。曾经当过礼部尚书,翰林学士,不过现在只是个白身,不知朱掌柜可有听过?”
他这个老爹在写诗作赋上还挺有名气,尤其是好这一口吃食,还做过不少美食,为了能顺利出手胡椒,也只能让这位没见过面的老爹背个私藏胡椒的锅了…
“你爹竟然是沈公?”
一听到沈文苏,朱掌柜立刻变了张脸,十分亲切的笑起来,还起身拉着沈宜年说道:
“沈公是白身又如何?我怎么可能没有听过沈公他老人家的大名啊!
说起来,当年沈公在我们杭州当官时,我们全村老小都承了沈公的情啊。
这个小二,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沈公子上茶?”
这么一说,别说是小二了,沈宜年也有些惊讶。
等茶水点心上了,朱掌柜才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原来,十几年前,沈文苏曾在杭州当过知州,当时在杭州修河堤明断案,惩治地方豪强乡绅,杭州百姓无人不说沈公好。
“既然是沈公的儿子,当然不会做出这种偷盗之举,也是我误会了。也不知沈公近来如何了?”
朱掌柜抱歉对沈宜年笑了笑,随后他又想到沈公在杭州之时,确实极爱美食,常跑到他家酒楼吃饭,偶尔还撸起袖子跑到后厨,亲自给厨子演示他发明的新菜。
因此,以沈公这个人的性格,流放的时候随身私藏两罐子胡椒什么的,他还真能做的出来!
只可惜后来沈公调任,那地方乡绅卷土重来,他的酒楼彻底垮了,也因此只得背井离乡,远远的跑来儋州避祸,做个小酒楼生意。
“怎么会这样?真是没想到,沈公他现在是竟然尸骨无存啊。”
沈宜年简单说了下他爹后来的事情,朱掌柜听完,不禁十分伤心,感慨了好一阵物是人非后,才重新开始看桌子上这两罐胡椒。
确实如沈宜年所说,这两罐胡椒品相十分好,一斤卖六两银子都不多。
于是朱掌柜大手一挥,爽快道:
“既是沈公之子来卖胡椒,那这一罐算八两,两罐十六两。”
做生意都只有压价的份,可是当年他们承了沈公的情,如今见到沈公的家眷竟然如此落魄,这钱白给他都乐意。
“朱掌柜且慢。”
朱掌柜正要付钱,可沈宜年却站起来拱拱手,推拒道:
“我卖的只是胡椒而已,自然应当按照市场价格和规矩,朱掌柜因为我爹的面子才会这般多给,我就受之不起了。”
“这有什么不可以?当年要不是沈公,我们杭州的百姓哪里有那么好的日子过?”
“我爹当年为官清廉公正,难道是为了贪图百姓这些钱财吗?不过是为了个无愧于心,无愧于民。
他若今日在此,想来也不会多要掌柜的一分一毫的。”
听到这话,朱掌柜不禁对沈宜年高看两眼。
真不愧是沈公的儿子啊!
哪怕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可是,这般的心性和风骨,简直就和当年任上的沈公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