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内,烛火摇曳。
皇后合衣靠在金丝软枕上,外面雪景缥缈,殿内灯火通明。
婢女奉上冒着烟气的热汤,被守在床榻前的太子接过,双手奉上:“母后,喝点驱寒汤,免得明日又犯头疼。”
皇后笑着低头,饮下一勺热汤,熨帖了脏腑。
半盏茶后,太子将空了的小碗放回婢女托盘之上,摆了摆手。
守在殿内的宫人会意,婢女们排成两列,脚步如莲,没闹出一点动静。
井然有序地鱼贯退出房内,虚掩上门扉。
太子关怀的道:“母后可感觉好些了?”
皇后轻轻点头:“好多了,煊儿,累了吧?”
太子摇头:“儿臣不累。”
皇后抬眸望向头顶绣着鸾凤的大红床帐,针脚很细,出自宫里手艺最好的绣娘。
“这床帐子啊,还是本宫嫁进宫来时就在的,这么些年也没舍得换。”
太子沉默半晌:“母后贵为国母,也不必节俭至此,不过一床帐子罢了,该换就换了吧。”
皇后一怔,随即意外的看向他。
她将儿子脸上那一丝尚未来得及遮掩的怒气看得分明。
皇后低叹:“这么多年,都习惯了,本宫只盼你日后娶了嫔妃,对于发妻再厌烦也要留几分体面。”
太子似乎想反驳什么,但他还是忍住了,没吭声。
母子两人听着窗外风雪的呼号,皇后瞧着他,语带揶揄的道:“不说旁的了,煊儿,你对谢家丫头可是有什么?”
太子顿时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从榻上弹起了身。
当他意识到自己行为的怪异之处,有些尴尬:“母后的意思,儿臣不明白。”
皇后被他的反应弄得一愣,纳闷道:“本宫只是隐约记得从前在宫里,你与兄弟们比试投壶从来都是拿头名,今日输给一个女子,本宫才有此一问,你站起来做什么?”
太子面皮发红,硬着头皮坐下:“技不如人,儿臣理应让贤,况且她一个女子,让让她也没什么。”
皇后见他这副目光游移的模样,眉心微蹙:“煊儿,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本宫都要提醒你,谢家丫头模样生得水灵性子却又不软弱是个可人疼的,以她的家世背景当太子妃本是最合适的,,但她已与裴三拜堂成亲,今日殿上你也瞧见了,二人恩爱非常,你应当知道母后想说什么。”
崔鸿煊垂着头颅,看起来有些难过。
皇后有些心疼的抚上他与晋皇相似的眉眼:“你是太子,京中贵女尽可选,若是看上哪家小姐,就告诉母后,母后替你去张罗。”
崔鸿煊缓缓起身,朝皇后轻轻一拜:“母后不必为此忧心,夜已深了,儿臣就先告退了。”
皇后手垂下,颔首道:“那你回吧。”
太子很快被宫人送了出去。
皇后脸上的忧心却尚未褪去,唤来贴身嬷嬷。
老嬷嬷鬓角飞白,叩拜:“娘娘还不歇吗?可是有何事烦心?老奴愿为娘娘分忧。”
“劳烦嬷嬷给我哼点儿时的歌谣吧。”皇后在她的伺候下褪去外衣,拆下发髻和珠花。
老嬷嬷很小声替她哼着歌,皇后眉眼间的忧愁听着歌声才散去了些,她握住老嬷嬷的手:“嬷嬷,等开春了,你替我邀京里适龄的女儿来宫里赏花,就说本宫要办花宴,请煊儿也来。”
老嬷嬷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道:“可是要替太子殿下择选太子妃了?”
皇后苦笑:“先让太子看看吧,若有瞧上眼的自然最好。”
她本不急于此事,却没想到今夜却瞧出煊儿对不该生出念想的人生了情,若不及时制止,恐酿成大祸。
明明儿时两人最不对盘,一言不合就动手,什么都要比个高低。
三天两头闹到皇上那里,煊儿这念头也不知是何时产生的。
老嬷嬷应下:“是,老奴明白了。”
过了几息,皇后又叮嘱道:“帖子给相府也递一份,就说本宫看她投缘,想让她陪本宫一块儿相看。”
老嬷嬷不明白为什么未来的太子妃要侯府嫡女帮忙相看,那姑娘不过刚出阁月余,能懂看什么人。
但皇后既然这么说了,她就还是应下,不敢多问。
*
谢长安那日在宫里逗留,回去的时候又逢雪落大,轻微受了寒。
回府的路上,已有些咳嗽。
裴寂雪在一旁翻卷宗,瞥见她倚在马车角落掩唇咳嗽,视线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就移开了。
谢长安卷着披风,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
这一夜她先是迷路在皇宫不知道绕了多少圈,后又扮鬼,一个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重生后她又是跳湖又是冰水沐浴,身子弱了不少,属实是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