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思被宇文成都给打了。这件事情说起来也简单,成思点卯的时候迟到了,所以就被宇文成都给打了。重责。倒是伤得不重,就是比较丢人。早上起不来是真的起不来,不过迟了也是真的迟了,宇文成思挨打挨得服气。
所以当宇文成思下午巡营的时候,心里就直发毛。高达的丧事办得很体面,宇文成思自己贴钱,给高达的家人在京郊置了田产,又是按着预先说好的,给高达的弟弟请了夫子教书。墨香哭得伤心,宇文成思也没敢再问。就算做了大官,宇文成思也不高兴。
当她巡完了营回到自己的帐子里的时候,看见里头有一个人,是她的哥哥,宇文成都。林峰本来跟在成思的身后,一见到宇文成都马上就单膝跪下了,身上穿着厚厚的盔甲,不好行全礼,所以这是军中惯用的礼节。宇文成思愣了一下,也跪下去了。宇文成都将成思扶起来:“思儿,我就是来看看,早上伤得重不重。”
宇文成思摇摇头:“我没事,哥哥忙自己的去吧。”宇文成都果然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应着就走了。宇文成思席地而坐,怔怔地发愣。原来有一天,当她见到自己的哥哥,也是需要下跪的,宇文成思瞬间似乎有些明白了蕊禾公主的苦楚。是她自愿认输,怨不得旁人。虽说他是她的哥哥,阶品也只差了半级,可是他是帅,成思是将。将见到帅,是应该跪的。宇文成思轻轻叹气,从她自杭州回来的那个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她永远也不能超过他的,那么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呢?这一跪,是她所有的野心和梦想。
林峰担心地看着宇文成思,宇文成思勉强地笑:“我没事,我的哥哥是世间最勇敢聪慧的男子,我心甘情愿为他保驾护航,我本来就不如他,我愿意站在他的阴影里,为他的光华添彩。是我太小意了,哥哥护着我,我也该尽心辅佐他。”
皇庭巍巍,宇文成思感慨,又回来了。皇帝本来在同宇文成龙下棋,不过内侍通报成思来了,棋局便先停了。刚刚行了礼,皇帝便冲着她招手:“成思,过来。”宇文成思顺道扫了一眼棋局,黑子直捣黄龙,白子步步为营,虽然黑子占了优势,不过因为攻势过于猛烈,反倒有好几个漏洞,白子稳扎稳打,只要有了时机,翻身指日可待。
宇文成思道:“看来是臣打扰陛下下棋的雅兴了,臣知罪。”皇帝看她盯着棋局看,又舍不下这盘棋,也兴致勃勃地说:“既来了,不如帮朕看看,怎么能赢得了这一局?”宇文成思笑:“陛下虽然暂时被压制着,不过依臣看来,白子并没有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反倒是二哥哥下棋也太心急了,好几个漏洞都堵不住,功败垂成是早晚的事情。”
皇帝也笑:“你倒是眼力不错,朕与成龙手里目下都没有棋子,你倒是一眼能看出来谁的棋子是哪个。”“下棋的人是什么样,他的棋局便是什么样。臣也就是随便一猜。”皇帝咧开嘴笑起来,叫宇文成龙先回去。
“成思,你今日进宫来是有什么事情吗?”宇文成思拜,再拜,方才起身道:“陛下封赏了臣,又赏了臣那么大的宅子,臣今日为谢恩而来。”皇帝看着成思温和地笑,一泓秋水便在他的眼中缓缓化开。“成思平日也下棋吗?”
宇文成思苦笑:“臣的棋下得实在是不怎么样,陛下也是知道的。不过臣的兄长,大将军下得很好,陛下尽可以召见。”“哦,朕觉得成龙的棋下得也很不错。”“臣方才看棋局,黑子有些疏漏,不过并不是因为棋下得太着急顾不上的缘故,而是因为刻意相让,这难道不是媚主惑君的行径吗?”
皇帝笑眯眯地看着兴风作浪的宇文成思:“就是因为成都下棋老是不让着我,我才不跟他下。”宇文成思诚惶诚恐地跪下:“陛下是天子,应当持重,言辞之间,陛下切切留意,不可叫言官笑话了。”
皇帝扶成思起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朕知道了,你哥哥也是这么说的。”尽管宇文成思名义上有四个哥哥,她还是习惯将宇文成都叫哥哥,这也是同她最最亲厚的哥哥,不仅如此,皇帝也是这样的习惯。皇帝怜爱地拍拍宇文成思的肩膀:“军中你点卯迟到的事情朕都已经知道了,你别理他,他也太小心了,整日克制清醒有什么用?两年前憋屈着,难不成如今还叫你委屈着?成思,当日在江南与你打闹嬉戏的杨英,至今仍是啊!”
宇文成思低着头不说话。“如果朕做了这个皇帝,要付出的代价是君臣失和,君主整日斤斤计较臣子是否有二心,臣子小心翼翼地做事说话生怕哪一句得罪了朕,朕身边所有亲近的人都要一个个带起面具,将朕一个人抛弃在冰凉华贵的龙椅上,我宁可不做这个皇帝。”宇文成思抬起头,皇帝的容色还是那样俊美,不过似乎慢慢剥落了霜华。
可是,宇文成思想起来,有个人对她说:不要相信。人心搁在胸腔,话语从口中出来,谁又知道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呢?
宇文成思对着皇帝粲然一笑:“陛下,臣知道了。”皇帝抬头,盛夏的太阳直刺着人的眼睛,可是皇帝却丝毫不避闪,宇文成思也抬头望去,整个皇城里,烫金的宫阙亭阁,琉璃瓦在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