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后玫瑰掉到地上。
偏偏要在狭窄的玄关,口唇干涩,西番莲的味道占领空气,她抱着他的脖子,仰头吸吮。
接吻时她喜欢闭紧眼睛。黑暗让感官更敏锐。她嗅到他衬衫上残留的香水味道,不是他平时用的男士香水,而是带着一股缠绵花香。
她睁开眼,看见他分外动情的眼神。
人真是奇怪得可以,无意间揪住的小辫子像安全绳,让她更投入这个吻。
“是想念的味道。”
他抱住她,埋在她的长发里。
她已经快一年没剪头发了,原来刚到下巴的头发长到了后背。
照镜子时,她有一瞬恍惚。
浴室蒸汽让她的脸颊发红,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竟然是妩媚的。
陈圆圆,你终于成熟了啊。
她在心里说。
天知道她一直有种二十出头,大学刚毕业的感觉。
这个过程发生的原因尚且未知。
从她的十八岁,到大学刚毕业的两年,能划分为一个阶段,这段时间被她尽情浪费。
她没有认真对待任何一个关乎她人生走向的选择。包括选择她的专业,她的职业,以及她的婚姻。
她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天呐,她感到后怕。
有位哲学家说未经审视的人生不值得过,可当她偶尔审视过去,想要一头撞死的心情日渐浓烈。
吹头发的短短几分钟,她的心里晃过走马灯一样的剧场,画面最后定格在去年六月,路旁那辆紫色劳斯莱斯。
后来罗兰又换了一辆车。
走出浴室,她到厨房喝水。
半开放式厨房,她端着玻璃杯倚着中岛台,客厅灯光像水晶玻璃球一样明亮,落地玻璃窗外一派海湾夜景。
放轻脚步走到书房门口,门半掩着,罗兰正在打电话,用伦敦腔的英语。
她听懂几句,大概是在谈工作上的事情,他也会客套周旋。
不知怎么,她不愿意先到卧室睡下,还是回到了客厅。
沙发边的小几上摆着几本书,她拿起最上面那本。
是一本博物志,英文书,有很多专业名词她看不懂,只看到插图里有一些奇怪的鸟。
她翻着书,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这通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
终于结束了,罗兰挂了电话,他简直忍耐到脸部肌肉都僵硬了。
外面一点声音都没有,差点让他忘记这个空间还有第二个人。
他从冰箱抽出一瓶水,走到客厅。
“在看什么?”他坐到她旁边,凑过头去。
她将书举到他面前:“这个书里有很多我没见过的鸟。”
罗兰靠着沙发喝水,扫了眼书上的图片,问:“你很感兴趣?”
“就随便看看。”
她坐了回去。
两个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说:“这个世界上有专门研究鸟的人,也有专门研究各种虫子的人。”
“嗯?你说的是鸟类学家和昆虫学家。”
她说:“好像每个人都有自己做的事。”
罗兰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你想说什么?”
她合上书,放在膝盖上,看向他。
“可我没有。”
罗兰静静看了她几秒钟:“你想要再找一份工作?”
“我的意思是……”
她跪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
“我没有想做的事。”
罗兰说:“大多数人并不是因为想要才去工作,而是因为他们需要一份工作。”
她看着他:“那你呢?你想要工作吗?”
“如果你现在问我,我会说fuck off,我不想干了。”罗兰一本正经。
她皱起眉,露出思索的表情。
“但我没有选择,圆,我是一个没有选择的人。”罗兰摊手。
她眉皱得更深,推了他一把:“你就得了吧,被别人听见会想揍你。”
罗兰大笑起来。
这场对话无疾而终,她喜欢和罗兰说话,但他给不了她答案。
她想要什么呢?
半夜醒来,她依然在想这个问题。
在罗兰的大床上,在他浅浅的呼吸声里,她无法入睡。望着天花板上熄灭的异形吊灯,她试图回忆她童年时的愿望。
想了一会儿,她遗憾地发现记忆是会变形的。不但快乐被美化,痛苦被忘记,连遗憾的事物也会像褪去颜色的老照片,隔着布满灰尘的相框玻璃,再让人看不清内容。
随着时间过去,一切都会被遗忘,她会忘记这个夜晚,她和他躺在东伦敦某个高级公寓的床上,睡前曾有过一场没有继续的对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