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树下(二)(1 / 3)

……

我没睡着。

可恶!

房间一片昏黑,我瞪着电灯泡一样的两只眼珠子躺在床上,听见楼下大门咔哒响了声,我从床上缓缓坐起。

下楼,我推开客房的门,床铺得一平如镜,空气中沉闷一夜后的淡香味还在,人不在了。

清晨五点。

罗兰出门了,去晨跑。

自律,成功人士的标配。

失败人士陈圆圆坐在沙发上沉思片刻,愤而起身,刷牙洗脸。

我第一次知道早晨六点就能买到热腾腾的小笼包,也是第一次知道清早第一班公交车上居然有这么多人。

我挤到公交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隔着提包的夹层,小笼包的热度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像是抱着一团温暖的火焰,隔着车窗玻璃,城市逐渐从梦中苏醒。

公交车穿过市中,驶向城市另一个方向的居民区,坐到临近终点站的位置,车上只剩下几个戴着花帽子的老太太。

太阳露头了,踩着金灿灿的晨光,我下了车,掏出包里的小笼包,然后——找了个地方蹲下。

十二点钟方向,五十米开外就是那位大画家的工作室。

我一边吃小笼包一边盯着工作室大门的动静,准备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立马冲出去。

这间工作室的外形我实在不敢恭维,昨天数着门牌号数找到这里的时候,我心想是不是又被人诓了。

早上八点,那扇锈迹斑驳的卷闸门发出声响,随后被人从里面拉起来。

拉到半高的位置,一个穿着蓝色塑料凉拖的男人弓身出来,叉腰站在走廊前边,打了一个无比深入的哈欠。

我咬着小笼包待在原地没有轻举妄动。

那男的好像刚起床随手拿了个发箍往头上一扒拉,可能是不舒服,他摘下头上铁丝发箍调整了下形状,再又重新戴回去,头发三百六十度炸开的样子好像一朵暴躁的向日葵。

要把艺术照上人模狗样的艺术家和眼前的暴躁向日葵匹配起来实属不易。

但我还是认出他了,他脖子上有一道黑色纹身,就跟被人用墨线割喉了一样。

很艺术。

暴躁向日葵趿着拖鞋,走去街对面的早餐铺子买早饭,开口要了四个肉包子,弯腰在摊子上左看右看,又拿了一杯豆浆和一盒封装好的黑豆粥。

“拿个塑料袋给我装一起。”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卖包子的妹妹,扫码付款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喝。

“乔冬海!”

他慢半拍转过头,我迅速换上惊喜的表情:“是乔冬海老师吗?”

“你是?”

他混沌的眼神表明他现在并不清醒。

出其不意,趁人之危,靠谱。

我说:“我陈圆圆啊。”

乔冬海:“我们认识吗?”

“您想想,有没有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我满含期待地看着他。

“陈,圆圆。”

他念了遍我的名字,眼神停滞在我脸上,过了几秒好像醒过神了,他眼皮拉高嘴张大。

“啊、啊!陈圆圆!”

他食指戳着我:“那个、那个吴三桂……”

“不是那个陈圆圆,我昨天还跟你发过消息呢,乔冬海老师,您不会忘了吧?”

我拿出工牌晃晃,乔冬海眼珠子随着那个套着皮卡丘外壳的工牌转了转,表情忽收了。

“哦,曼宁美术馆的,我今天没时间,改天再聊。”

他转身拿上塑料袋装的包子和粥,背着手往回走。

我跟在他后面:“乔老师,我们昨天约好了的。”

乔冬海头也不回:“昨天约的是昨天。”

“可昨天你放我鸽子了呀。”

“反正我今天没时间给你,你回去吧。”

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我跟着他过了马路,走到他工作室门口,他脚尖一抬手一提,卷闸门哗啦啦,他手托着门,扭头。

“你还不走?”

我说:“我今天的任务就是跟您接洽,老师您没时间我就在旁边等着。”

“那你等着吧。”

乔冬海看都懒得看我,伸腰一推,卷闸门升到顶,里边的黑暗洞穴霎时被光照亮。

我看了眼,还真是车库改的,我大为意外。

没礼貌又朴素的大画家?

比起一般美术工作室,他这里格外乱些,到处堆叠着干成块的颜料盘,门口角落有两个铁桶,桶里的水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像什么泥巴水。

油布遮的画板扔在角落,看不出任何能在拍卖会上斩获七位数的蛛丝马迹,唯一一块干净的地方是窗子前面,摆三角画架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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