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世界上必须得有一个人知道我和罗兰结了婚，那这个人肯定是陈美方。
我不禁担忧起来，要把她诓过去怕是有点难。
“哦~”罗兰了然，“你还没告诉外婆这件事。”
“那是我外婆。”
“也是我外婆，我们结婚了。”
“……”
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
“好吧，”我叹气，“我去和她说一声。”
“你看起来很为难，需要我的帮助吗？”
罗兰笑涡荡漾。
我得找个机会跟陈美方坦白，告诉她我结婚了，但不能让她知道我是为了钱结的婚，也不能让她知道房子没卖。
怎么让她接受罗兰也是件难事，因为陈美方此生最痛恨有钱人。
这事说来话长，原因得追溯到陈美方的女儿身上。她的女儿，也就是我妈，陈之沁，平生最大梦想就是嫁给有钱人。
命运一度捉弄，她嫁了我爸。
命运二度捉弄，她和我爸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我爸一开始没啥钱，我妈也看不上他，通过一番努力与奋斗，他最终俘获了我妈芳心，并且生下我。
我爸努力拼搏，努力赚钱，为实现我妈的人生梦想努力奋斗十几二十年，然后努力过了头……蹲牢子里去了。
再然后，我妈又嫁了人，嗯，一个有钱人。
我永远记得那天，我十八岁的那个晚上。
暑假，我在家，已经很久没见过我爸，我妈坐到我床边，很平常地对我说：“宝贝，我们家负担不起你下一年的学费了。”
那个点我正和当时的男友视频，电脑屏幕上是我笑出的大白牙。
我用一分钟去消化这句话。
“今天愚人节？”
“不是。”
“那你说……”
“是真的。”
笑容僵在我脸上，我妈的表情没变化，她目光温柔，摸了摸我的头。
“早点睡，宝贝晚安。”
她起身离开。
我僵硬的姿势持续了很久，久到屏幕那边一直埋头的男友察觉到我的异样。
他问：“怎么了？”
我挂了视频，没穿鞋跑到主卧，我妈在躺椅上翻书，书皮上写着《了不起的盖茨比》。
我质问：“怎么回事？”
“你爸破产了。”我妈淡定翻书。
“怎么破产了？？？”
我妈淡淡道：“工程出事，被人害了。”
木地板冰凉冰凉，从我房间到主卧，几十米的距离，我如坠冰窟。
我不能理解，我十八岁的大脑褶皱尚少。
我更不能理解的是我妈为什么会这么淡定，在我印象里，她和我爸感情说不上如胶似漆也是甜甜蜜蜜，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我爸还会提前在酒店订好房间呢。
很快，我妈继续用淡定的语气告诉我，她跟我爸在春天的时候就离婚了，她会在冬天拥有一段新的婚姻。
我说：“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她说：“宝贝你当然是，你看看你的眼睛多像我，鼻子多像你爸。”她翻过一页书，“你已经二十岁，是时候拥有自己的人生了。”
“自己的人生？”
“没有你爸和你妈支持的人生。”
“那你们呢？”
“你爸也许要坐上几年牢，”我妈说，“而我，会嫁给另一个有钱人。”
我妈的容貌一如往日美丽，她优雅，精致，淡定地对我说出这些话。
她并不关注她女儿的反应。
而我也没有反应，我发了会儿呆，踩着冰凉的地板回到自己床上。
我没睡，我睡不着，我的灵魂好似已经抽离，在半空凝视这个躯壳的反应。
浅粉色的蚕丝被罩上躺着的女孩，长发乌黑，表情安详，这是一个和她过去十八年别无二致的夜晚。
在这个夜晚，她得知她的人生遭逢巨变。她没有愤怒，没有惊慌，只是在生活的巨浪到来前，静静躺在自己二米八的大床上。
闭眼片刻，她睁开眼，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吐出一句——
“我妈真牛逼。”
这个画面曾经无数次在我脑海中重现，我已经快忘了当时房间的样子，也快忘了视频对面初恋的长相。
我妈当时做了指甲吗？
我记得她指甲上的莹润光泽和她手里翻的那本书。
后来我才知道，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富豪和初恋情人重逢的故事，某种程度上是我妈对她第二段婚姻的预习。
话题再回到我外婆身上。
我外婆一直认为我爸现在的下场，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妈，因为她那些不着调的生活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