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应彪气息陡滞,竟连话也说不利索了:“什......不是,你说什么?”
“我说,”阿喜从那胸怀离开,面对而坐,笑脸盈盈,抑扬顿挫地表白:“崇应彪,我心悦你。”
“......”
崇应彪的头还在痛,酒却彻底醒了。他顾不上仪表,连干净衣衫也不要了,直接从榻上跳下,弯腰将那条皱巴巴的下裳从地上捡起,利索系好,就要往外冲。
阿喜也一步跃来,忙拽着崇应彪的手臂道:“你跑什么?我难不成还会吃了你吗?”
不跑才是有鬼了!
一开始,崇应彪还云里雾里地,只当阿喜夸他昨夜中用,甚至有些窃喜,但当听到阿喜说到“心悦”时,崇应彪顿感大事不妙了。
老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这种鬼话!这鸡精又在盘算什么?
这头阿喜还拉着崇应彪不肯撒手,口中喋喋抱怨:“我知道男的寡情,但你这也太寡了吧!”
“你撒开!”
“我不!”阿喜脑袋一犟,下巴往崇应彪肩上一搁,干脆挂到他背上:“除非你答应跟我好,跟我天下第二好。”
“跟你天下第一好的是妲己?”崇应彪问。
“对啊。”
“哼。”崇应彪心知肚明,正好拿话搪塞:“那你不行。我的女人,只能对我天下第一好。”
“……”阿喜不说话了,只是抱着不肯撒手。
热意贴在后背,崇应彪瞧不见阿喜的面色,胸口起伏渐促,他一面认定阿喜没安好心,另一面又阴恻恻地发散:断然拒绝,彻底惹恼她会不会更不好?
“你为什么喜欢我?”
此言一出,伏在崇应彪背上的女妖像是活了过来,她贴近了些,又去亲崇应彪的耳朵,嗓音甜而腻:“你说呢?”
“我说不出来,我有什么招人喜欢的?”从前的崇应彪,绝对不会出口承认这一点。但已死过一次,崇应彪想,哪怕是自贬丧气之言,也得当做骄傲来说:“你惦记的,就只是我的魂魄罢了。”
阿喜被切中心事,只好以实掩虚,说了今日以来的第一句实话:“因为自惭形秽,所以不肯接受我的示爱么?那倒大可不必。其实作为凡人,你已经很出色了。妲己的男人——是叫殷寿对吧,能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得对自己够狠。”
崇应彪嗤笑一声:“就为这个?”
“在他手底下讨生活,还能将他看明白,殷郊做不到,姬发做不到,这外面的很多很多人,也做不到。但是崇应彪,你做到了。”
“这种狗屁理由,还不如说你就是馋我身子。”崇应彪蔑着眼,毫不动容似的。
“可我就是突然喜欢你了嘛。”阿喜有商有量地:“你能不能也喜欢喜欢我……”
崇应彪深吸一口气:“阿喜,你让我想想,成吗?”
“好吧,那你不要想太久。”阿喜眼珠转动,也不愿将人逼急了,只好从崇应彪背上跳下来,放他离去。妲己说的果然没错,要让崇应彪爱上她,没那么容易。
阿喜眼扫满屋狼藉,随意一挥,屋内陈设眨眼间便各归各位。也许她确实该好好想想,如何让爱与怖惧能同时在这个凡人的心中生长。
逃离开那间屋子,崇应彪却总觉得阿喜还在盯着他,直至彻底确认周遭无人,他的筋骨才彻底松泛。崇应彪靠着宫墙坐,双目直视着初晨的朝日,以待胸腔里那颗跳动的火石彻底平复。
不要相信她,崇应彪不断告诫自己:阿喜看起来心思简单,却与妲己是完全不一样的。
妲己被囚禁在轩辕坟中五百年,与世隔绝,不悉人性,她太过寂寞,又对人世贪恋,所以才会对救她的殷寿心生爱意。但是阿喜……不可以相信她,因为——
“她比妲己更像人。”
“崇应彪?”
崇应彪被一道怀疑的声唤回思绪,他转头看去,是姜文焕。
“你怎么变成这样?”因昨夜之乱,姜文焕一夜未眠,他眼下挂着乌青,却衣着整净,此时见了野人般蓬头赤膊的崇应彪,只觉震惊又滑稽。
而待姜文焕再近几步,才发现崇应彪满脸是红印,女子的燕脂!之前听说崇应彪在冀州有个相好时,姜文焕还不相信,这竟然是当真的吗?
顶着姜文焕直接的目光,崇应彪不觉羞耻,反倒大大方方地站起:“看什么?大惊小怪。今日能出宫了吗?”
殷寿为掌控大局,将龙德殿中之人皆留于宫中过夜。许多人在这一夜之间消失,而包括崇应彪在内的四个伯侯质子,也各怀心思,有喜有忧。
“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姜文焕正色道:“内宫门已开,但是在我们出宫前。主……大王想先召见你,你快去冲洗冲洗,换身衣服吧。”
帝乙离世,身为他唯一活着的儿子,殷寿身上披着麻孝,同王叔比干站在祭案前,共同商讨着丧仪与祭天大典的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