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洛到洛阳，沿官道要走十一二天。除了孟二姑娘在宝冠岭落驴算是个小意外，孟家的旅程一直都很顺利。
只是孟二姑娘虽然伤得不重，但好像是着实吓坏了，自那天摔伤后，就一直粘着孟兰氏寸步不离，随时随地不是搂着就是抱着，天南地北说个没完，还央着孟兰氏教她以前从来不爱做的刺绣。
不过虽然变得十分爱撒娇，二姑娘其实一点也不任性，反倒格外懂事，一到了驿站就守在孟兰氏身边端茶倒水、垂背捏肩、叠衣铺被。下人们想抢过来她也不让，嘴巴甜甜地说这是她为人子女的本份。
孟兰氏对女儿突然间的转变感到十分意外，但更多的是无比的感动。虽然不知为何孟小鱼会一夜之间长大了一般，但看见她小小的人儿用托盘端着一盅热气腾腾的补品走进房间时，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去偷偷用手绢擦了擦眼泪。
这动作没逃过孟小鱼的眼睛，她感觉心口一紧，但随即平复了自己的心情，也装作没看见般，邀功似的对孟兰氏道：“娘快来！今天的冰糖雪梨羹做好了！”她将托盘放在饭桌上，走到床边牵起孟兰氏的手。
孟兰氏已经收好了手绢，再没了半点感伤的痕迹，依然是那张温柔的笑脸。
她任孟小鱼牵着她走到桌边，看着桌上那盅羹汤，赞赏地摸了摸孟小鱼的小脸，然后坐下拿起勺子尝了一口，虽然这几天已经喝过多次，但还是忍不住赞叹：“嗯～，果真是沁人心脾，香甜可口！我们小鱼儿做的冰糖雪梨羹果然非同一般！”
孟小鱼“嘿嘿”一笑，“这次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做的，包嬷嬷没有帮一点忙！”
孟兰氏笑着继续喝汤，她想来多半还是包嬷嬷全程烹制，孟小鱼至多是负责添添水添添糖，最后再拿勺子搅一搅罢了，毕竟她现在连茶都还不会煮。不过即便不算“亲手”制作，这份孝心对孟兰氏来说就远比冰糖还甜。
只是孟兰氏不知道的是，这羹汤确实如孟小鱼说的那般，是由她亲手熬制的，不仅这次没有让人插手，上次、还有上上次都是她亲自切梨、熬汤，守着炉子炖了半个时辰才做好的，只是要求下人们不准告诉孟兰氏罢了。
孟小鱼患咳疾数年，全靠这碗冰糖雪梨羹才不至于加重成肺病，她现在用的是宫里最好的方子，除了雪梨还添加了数味润肺滋补的药材，孟兰氏只连续喝了四五次，咳嗽时肺上的杂音就已消减不少。若是继续喝下去，说不定咳疾就不会恶化，那说不定、也不会走得那么早了。
孟小鱼陪在孟兰氏身边，欣慰地看着她一勺一勺喝着羹汤，只是看着看着，眼前的画面又有些模糊。
趁孟兰氏还未察觉，孟小鱼赶紧仰了仰头——她不能叫娘亲察觉任何异样，她已经决定了这几日要好好陪着娘亲，要最后一次地感受这久违的母爱，要最后一次地为娘亲尽一次孝。
是的，最后一次的。
孟小鱼低下头，眼中再没有半点感伤，取而代之的是磐石般坚毅的神情。她已经决定了，她或许无法阻止孟家去洛阳，但至少，她能阻止自己去洛阳。
她本来就打算寻死的，与其坐待未来的不幸发生，何不在开始前就将这一切结束呢？
只要现在她死了，以后就不会有抛绣球招亲的闹剧，她不会成为静王妃，爹不会成为丞相，即便以后再出现皇储之争，那孟家也不会被牵连进去。
对，只要没有她就好了。
窗外夜色渐浓。羹汤还未饮毕，丫鬟们和嬷嬷们已经端着热水走进房间，孟小鱼的贴身丫鬟绮姐也在其中。“夫人、姑娘，时候不早了，小的伺候夫人和姑娘就寝吧。”
孟兰氏喝完最后一口羹汤，让下人收走碗盘，领着孟小鱼漱口、洁面，然后拿着梳子，亲自帮孟小鱼解开头饰梳起了头——就像此前的每个晚上一般。
然而对孟小鱼来说，这却不是一个一般的夜晚。因为他们已经到达了御风岭——离洛阳只剩一日路程。
要走，就必须是今晚了。
待梳好了孟小鱼的头发，孟兰氏将木梳往贴身丫鬟手上送，“来，为我梳头。”孟小鱼立即站起身，抢先接过了孟兰氏手中的木梳，笑着道：“娘，我来为你梳头吧！”
孟兰氏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心意，便笑着应允，坐下道：“好好，我们小鱼儿真懂事，都会帮娘亲梳头了，来吧。”
孟小鱼站到孟兰氏身后，郑重地、仿佛神圣地解开孟兰氏的发髻，看她的长发披散下来，然后轻柔地牵起一缕，认真地梳起来。
这番景象还是第一次得见，孟家的下人们也心生感慨，不由得放轻了手上的动作，不忍心打扰了属于孟氏母女的这个瞬间，一时间、屋内只能听见“沙沙”的梳头声。
等孟兰氏的头发梳好，孟小鱼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好像所有思绪也被梳理清楚了一般，她感觉释然又平静。
孟兰氏站起身，眼眶也有些红红的。她欣慰地将孟小鱼搂入怀中抱了抱，然后道：“好了，时候不早，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