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懒洋洋混日子的人神,隐神刑部玉章只觉得她在暴殄天物。
作为一个普通的、寿命只有几十年的人类,明明坐拥金山银山却只计较着手里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快乐】,在他看来简直蠢透了。
如果是他,他会毫不犹豫的除掉那个真正的土地神,或者将之囚禁,然后彻底占据这个神位,一步步谋取整个天下!
……为什么、这个女人能这么无动于衷?
天生具有强烈野心的妖怪无法理解这样的夏理。
仿佛时间都凝固了的夏日午后,带着假面的刀疤脸狸猫双爪捧着茶杯,坐在树荫之下,和身边昏昏欲睡的人神一起吃着下午茶的茶点——那是奴良组上次连着他一起送来的高级点心。
用白檀纸扎着高高的马尾、一下一下点着头的人神,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整洁的白色上衣之上一摇一晃的深黑发丝,在明亮的阳光之下仿佛连肌肤都变得透明起来的少女,他甚至能看到她白皙的脸庞上细细的绒毛,将睡未睡闭上的、颤动的卷翘睫毛,微张的双唇。
……真是太松懈了。隐神刑部玉章不无恶意的、这样想着,哪怕只是狸猫形态的他,在这种距离之下,只要愿意也能轻而易举的用牙齿咬断她的喉咙。
如果就这么直接吃掉她,说不定在恢复妖力的同时还能获得土地神代理的力量。
随着太阳的移动,她暴露在阳光之下,眉头微蹙,似乎马上就要醒来。
——在那瞬间,身体动了起来。
小小的、尖锐的爪子化为修长有力的手掌,积攒的妖力冲破了背后封印的符纸。
在他的利爪要落在人神纤细的脖颈之上的时候,少女【睁】开了眼睛,在隐神刑部玉章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不可能属于人类的双眼——金色竖瞳的眼眸从她的睫羽之下浮现出来:
仿佛鎏金般澄澈的、冷酷的双眼。
隐神刑部玉章被那注视震慑了、完全僵硬在原地,那是来自某个绝对的存在的压制,连大脑都变得空白一片,像是被最无解的天敌锁定,本能的知晓无法抵抗。
那是无法言喻的感觉,在那短短一瞬,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因此停滞,深黑邪气将他层层缠绕,化作无数条冰冷的、柔软的某物,以猩红的瞳孔、向他嘶嘶的露出獠牙。
——会死。
在这个念头闪过脑海的同时,一个什么东西撞进了他的胸膛,于是所有的恶意和幻觉截然消散了,色彩回归,时间流动,隐神刑部玉章于那死亡的间隙捡回了一条性命,他愣愣的低头,看到了人神一无所知的睡脸。
微风袭来,树荫摇曳,肩膀上只顾着自己舒舒服服、呼呼大睡的女人,安稳得简直让人火大。
“真是,一个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啊”
平安时代的幽灵站在他面前,狐狸眼又长又窄的眯起来,嘴角微翘,眼神漆黑。正是他推了一把夏理,打断了刚刚的仪式。
那是一直在人神身边充当搞笑角色的阴阳师幽灵。
“——被【妖孽横行】迷惑都不自知的蠢货”
迷惑了……?他?
没错,为何他居然想要在这里直接吃掉她?在这土地神的神社之中、被她的式神和神使包围的地方!
“那是什么……?”
“她……为什么还活着?”
隐神刑部玉章的手抚上夏理的脸庞,轻薄的肌肤、起伏的眉骨、温热的呼吸,他深棕色混沌的眼睛,自上而下的,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人类。她切实的存在于此,活生生的在这里沉睡,仿佛没有一丝异常——
但是,他知道,这不过是假象。
那如跗骨之疽般、邪恶、可憎又可怕的力量,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藏在这具脆弱的血肉之躯之下?
花开院秀元俯身,伸手,从狸猫妖怪的身前轻轻抱起了她,白色长袖将少女藏起,发丝垂落,那动作仿佛万分怜惜、不尽慈爱地捞起一朵水潭之中的娇荷,他看着怀中的少女,道:
“——是诅咒。”
没错,毫无疑问,那是诅咒。那是世界上最扭曲、沉重、而又无比热烈的诅咒。
幽灵抱着人神,以属于阴阳师的高傲而冷酷的眼神,高高在上的俯视他:“而无法抵抗这诅咒的你,对她而言,毫无价值”
纸扇一扇,隐神刑部玉章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一道符咒封住了喉咙,一圈金色的咒文围住他的脖颈,紧接着倏地收紧,完全消失在皮肤之中。
下一秒,白衣黑裤的少年噗地一声变成一只顶着白色假面的小小狸猫,呆呆地一屁股落到了光洁的地板之上。
在那之后不久,隐神刑部玉章的老爹终于姗姗来迟,像每个来幼儿园接自家孽子的家长一样,一句话三鞠躬的把自家傻儿子带走了。
只不过考虑到隐神刑部玉章带来的吉祥物效应,在最后夏理紧紧抱着只会只哇乱叫的狸猫妖怪,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