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安芬仁正无力地蜷缩在郑州市郊外的草丛里。往前,进不到城;往后退不到村,就在这城乡的边缘上躺着,躺在这冰冷的地上,无数人从他身边走过:“可是没人理我,帮我,任我在无底的深渊里痛苦挣扎,自生自灭。真是痛彻心腑的绝望啊。”偶尔,会有人向他投来冷漠和鄙视的目光。他曾不止一次地扪心自问:“我是谁?”
“我应该是一个自视清高孤傲地把尊严看得高于一切的人,应该是通过自己的劳动,过着衣食无忧生活的高尚之人,可现实的我却如同断翅的大燕,跌落在这草从里,金色的阳光撒不到我身上,地上的人群漠视着我的存在,无助的我就这样躺在地上哀鸣,痛苦的□□着,行人个个亢奋地前进着,而我呢,只是徒劳地叹着命运的悲调,哀伤的眼睛望着那滚滚红尘,心里好难过呀,再一次地问自己:在这世态炎凉的世界,我为什么还要活?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就这么让我恐惧、担忧,磕磕拌拌地走完了自己的路?我已没有了激情,没有了翅膀,没有了目标,没有了方向,没有了展翅高飞的力量,无力的双手捧着这颗在人间横竖没地方搁置的灵魂,无奈地仰天询问:为什么要把我抛向这个世界?我的人生道路,自己却无法选择,重负下的我枉有一番胸心壮志!失望、焦虑、苦恼浇铸着我,我是人啊,却没有自己的主张,把握不住生活,只能被动地让命运的枷锁套在脖子上,硬拉着,如同牛马般地被牵来拽去,往哪里去?往哪里走?该让我去何处朝拜?该被投向何处?一切都是未知,我在等待着未知,然后在未知中再开始新的起点。是的,我依旧坚贞不屈地挺着,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那不可动摇的信念!现在,被淘汰出局的我只有暂时溶入这青青的草地中了。老狼找不着我了,可找着找不着又有什么关系,虽避免了老狼的袭击,可最后的结局不都是很凄惨吗?瞧,那些人对我一脸鄙视的模样,我又何尝不厌恶自己?狐狸有穴,老鼠有洞,而我呢,最尊贵的生灵竟然如此落魄于街头,连个窝都没有。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观望、等待,睁大了眼睛守着我的灵魂。等着死神这个幽灵悄悄地朝我走来?还是期盼天使的到来?不知道,听天由命吧,谁先来就先跟谁走。”
这时,他感到浑身躁热,胸闷难受,在深山老林迷路时被毒蛇咬伤的那条黑紫发肿的腿疼痛难忍。
“上天呀,为什么就偏把我浸泡在痛苦、孤独的罐子里,任蛇、蝎、豺、豹撕咬我这只可怜的小羊?骏马驰骋在辽阔的草原,老虎威慑于大森林,为什么偏要注定让我做一只被宰的羊?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只想过那种黎明锄禾在田间,黄昏悠然见南山的半佛半仙的和谐完美的田园生活。”
可这个只想享受自然,种好自己一亩二分地的理想主义者,遇到的现实却又是如此的残酷:农民负担过重;儿童失学;农村教师的工资被挪用;家族式的农村干部贪污腐化以及他们上管天,下管地,中间还要管空气的霸气、欺下瞒上的作风,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们这个要靠国家救助的贫困县,在此工作的干部们却并不贫穷,奢华宴请一顿饭就是几千元,这是多少户人家的一年收入啊?这又可以让多少因贫困而失学的儿童重新走进课堂啊?这一切让安芬仁愤怒了,他丝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和勇气,这个重大而敏感的课题,他能够胜任。他拍案而起,一副为民情愿的姿态,勇敢地站到了楼前摆满各种高级轿车的大门口,站岗的警卫拦住了他,他期待着,希望有那么一个为民做主的官儿从高楼里走出来,三天、五天,一个月过去了,没人搭理他。
“可自己的地不能荒芜,不管怎样,得先把地种好。”等安芬仁回到村子,村民们窃窃私语地告诉他,他的土地没了,化肥和种子也被没收了。这还得了,没有王法了,评理去。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愤怒地质问村干部。“大人打小孩儿,打就打了,需要讲什么理由吗?”
“我不服,我会上访的。”
“不服?为避免你再采取什么过激的行为,造成不必要的恶劣影响,先把你关起来再说。”两个月以后,乡亲们把他保释出来,他的家也被夷为平地。
在农村,人们最大的心愿就是盖上几间平房,最大的快乐就是子孙满堂地在一起生活。安芬仁自然不能和村民们一起去创造这种幸福了,他只有在村民的唉叹声中,揣上干粮,背上行囊,就这样一路风雨兼程地走到了这棵大树下,躺在了这片草地上。本想在这树下栖身几天,调养好被毒蛇咬伤的腿就继续赶路的他,没想到一躺下来就再也无力支撑起虚弱的身体。
“唉,躺在这里已经有几天了?我的脑海里已经没有日子了,有的只是天黑和天亮的时间。可日子并没有死,即便是我不愿意过了,可我又岂能阻止日出日落?我也只能就这样熬着,装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观赏着那来往不断的脚步、马匹、汽车、牛车。唉—”
一个乞丐从对面餐摊上走过来,他肮脏的身躯上顶着一个削尖脑袋,煤球般的黑脸上那对不时转动的黑眼珠说明他是个活物,他手里端着个破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