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暮色昏暝,万鸟归巢。
火烧云在天边翻卷,如同古战场的军队吹响号角。
彼时镇上人影稀疏,裁缝铺门前几个零碎的线头,像是剥落的糖纸。
掌柜的坐在灯下抱着算盘,满心满眼都是甜滋滋。
天上掉下来的大主顾,做完这一单,她当然希望还能有二有三。
最近西域来的这批底也迦,里面阿芙蓉的含量十足,不怕他不上道。
“人都走完了?”
小学徒道是,女人让把门关上。
又问:“货都清完了吗?”
“嗯。”
见该来的人还没来,时间尚充裕,女人有了闲情逸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柜台,“你知道师父我当年,是怎么当上这个掌柜的?”
小学徒不敢说话。
思忖了良久,才战战兢兢地说:“掌柜的手艺好。”
女人鼻孔里发出冷哼,“你也学精了。”
提起当年之事,她显然兴致盎然,“光会手上功夫顶什么用,实话跟你说,当年那一批人,比我手艺高的多了去了,最后留下来的还不是就我一个。”
女人拍学徒的肩,吓得那小童直往后缩。
“枪打出头鸟,做人还是得学聪明点,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实种子吃亏到死。”
小学徒懵懂点头。
“对了,把这半年的分红提前备好,月底我得去趟杨家,大小姐还等着呢。”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笃笃——
很清脆的两声,同时有个男声在外面喊:“掌柜的,昨天的衣服忘取了。”
女人笑颜一展,扭着宽袍大袖就来了。
“哎,稍等——”
门甫一打开,眼前一黑,忽然一群人冲上来,女人的惊呼被捂住。
街边梧桐树上乌鸦凄厉地叫了两声。
门阖上的瞬间,那柜台面前的油灯晃了两晃,又很快复原。
“搜!”
为首的人大喝一声。
女人一听这话,大惊失色,当即闹起来,在地上上蹿下跳,打滚撒泼,“你们是谁,打哪来的,谁叫你们来这儿撒野的,告诉你们,老娘可认识上头不少人,到时候捅出大篓子,有你们好果子吃!”
“好果子爷们不爱吃,还就爱点阿芙蓉。”
说着抬手示意,“动手!”
见铺子被翻箱倒柜,东打西砸,女人盘坐在地上干嚎。
不消半刻钟,底下人就抬着箱子出来了。
“爷,您看。”
箱子掀开,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的胭脂盖,积了满满一箱,那盒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工艺,做得精致细巧,有如七彩琉璃一般。
女人眉眼一紧,抢上去捂住那箱盖,直往怀里夺。
嘴上又哭又笑,半是讨好,半是恐吓,十分骇人,“难不成官爷们连我们女人家的这点脂粉生意也要夺去?”
“这是什么?”
女人见盒子被打开,忙止住抽泣,眼珠不停转动,显出仓促的算计,“胭脂膏而已。”
“什么做的?”
“玫瑰汁子,还有茉莉种子……”
“吃下去。”
眼看被逼到绝路,女人面露仓惶,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呵气声,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某深处角落,传来细微的啜泣。
一直隐在黑暗中的严霁楼,擦亮烛火,黑影随脚步一路蔓延,至曲木柜台之下,终于与一只幼瘦的头顶重叠覆盖。
那是一双童稚的眼睛。
他弯下腰,伸出手,掌心露出一枚鹅卵大小的彩绘胭脂盖。
“听说这药包治百病,”他向后轻瞥一眼,声音清朗和煦,带着蛊惑般的安抚,“既不愿醒来,看来是受症不小,正好喂给你们掌柜的,好好治一治她的顽疾,她平日待你们这些学徒如何,你心里想必有数。”
那小学徒拢共也不到十岁,本来因为这出动静,吓得发抖,听了这话,犹豫了片刻,便从桌底钻出来,颤抖着手,接过那药膏,真要往女人嘴里喂。
“掌柜的,喝药了。”
脆生生的童音,竟有如催命符一般,吓得女人忙从地上弹起。
急赤白脸地给小学徒一巴掌,“你这该死的东西,真想害死老娘啊!”
严霁楼长臂一伸,将小童护至身后。
轻轻笑道:“掌柜的脾气也真得改改了。”
女人知道自己挣扎无果,遂破罐破摔,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
严霁楼不以为意,“你认不认识我不重要,我只需要你认识这个人。”
说着将出门之前,在寡嫂针线篓里拿到的绣帕,递给女人。
同时弯下腰,以一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