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屋里冷气横冲直窜,地上点着炭盆,因为木头受了潮气,火也并不很大。
沈红眉翘脚坐在炕沿上,吊着眉毛,仔仔细细把房子给刮了一遍。
然后看向绿腰,意思是:就这?
你就住这种地方?
绿腰面色赧然。
红眉朝外面摆摆手,向一直站在门口、等候主人的小丫鬟吩咐道:“去把马车上东西拿来。”
见那丫头一路小跑冒雨出门,红眉这才转头笑向绿腰,道:“我给你带了些小玩意儿,其实早都准备要给你了,结果上次你走得急,没装上,我也没来得及提醒你,事后没后悔死。”
东西取回来,是几个大包裹,打开,都是些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环佩珠兰之类。
绿腰看见这些,笑着给姐姐道谢,神情却是淡淡的,似乎并不怎么以为惊喜。
红眉脱了鞋,盘腿上炕,向自己腰间袋子里一摸,掏出一杆玉白色的烟枪,靠近地上的炭盆,火星明灭之间,烟丝点燃,辛辣的烟味很快弥散开来。
绿腰开始咳嗽。
红眉看她这样,眯着眼睛笑:“你知道这烟丝多少钱一两?还有这根烟管,象牙雕的……”
正说着,突然中断,神色厌恶地摇头,“算了,知道你不喜欢这些。”
眼睛一低一抬之间,又习惯性地勾起嘴角,“幸好,这儿还有些别的。”
她忽冷忽热的态度,叫绿腰不知所措。
她自己则好像习惯了,丝毫没有察觉到性情里所潜伏的古怪和善变,带着亲昵又炫耀的口气说:“你还不知道,你姐夫上次听说你来家里了,本来要见见你的,结果没见上,就遗憾得不行,这回知道我要来看你,特别嘱咐我走之前,给你带上这些见面礼。”
绿腰听了,倒是为姐姐欣慰不少,也知道自己是沾了姐姐的光。
“都是些小耍头,小孩喜欢的玩意儿,不值什么钱,只是看着新奇。”红眉说。
确实,看起来都是一些草市上的东西,什么铃铛,手炉,各色吃食,甚至还有个拨浪鼓。
东西倒不贵,从前严青赶集的时候,碰上了也会买给她。
只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夫,会给人送这样的见面礼,也真是……慈祥,绿腰猜测此人年纪应该不小了,心底未免为姐姐感到不值。
想到这里,勉力挤出笑意,“谢谢姐。”
“咦,你这儿怎么还有这些东西?你在学字?”
说的是笔墨纸砚,怕这些东西放柴房里受潮,昨天晚上严霁楼把它们全搬过来了。
绿腰跳起来,“你别动。”
她发现这位小叔洁癖严重,因此格外注意避免与他发生碰触,即使是笔墨纸砚这样的身外之物。
红眉望着她,有点不理解她为什么突然激动。
绿腰刚要解释,严霁楼从外面走进来,一身蓑衣,肩上背着小竹篓,头发末梢水流如瀑,“这是我的。”
潮湿气息裹挟而来。
“你是……”
绿腰小声道:“我小叔子。”
沈红眉上下打量对方,见此人虽然样貌出众,却穿着身半旧麻布长袍,未免从心底生出轻视。
倏然收回目光,尖细的下巴向绿腰一挑,“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小叔子。”
绿腰被她的目光逼得有些发麻,心中虽然不赞成姐姐拷问似的做派,还是老实道:“这是亡夫的弟弟,之前一直在外地读书,才回来不久。”
红眉不紧不慢,答了一声“哦”,又重新仰躺在炕上,开始吞云吐雾。
绿腰转身,帮严霁楼把脱下的蓑衣挂在墙壁上,小声问:
“小叔叔刚才去哪儿了?”
“我去钓鱼。”
“下这么大雨,你跑出去钓鱼?”
严霁楼笑起来,给她展示竹篓里的战利品,“你看。”
真的是鱼,和鲤鱼挺像,但不是鲤鱼。“湟鱼?”
严霁楼点头。
“在哪儿捉到的这种鱼?”绿腰还是在一次大户人家的婚宴上,见过这种鱼,当时她是去镇上,送新娘要用的喜花,主家对她的手艺满意,付了工钱外,还赏了一碗鱼汤。
那汤极鲜,能鲜掉人的舌尖,她就问旁边的人这是什么,人家告诉她,“这是湟鱼,住在深湖里面,非常难捕,价贵得吓死人。”
从此她就记下了。
“在阿卡湖里有。”严霁楼说。
“阿卡湖?”阿卡湖在南边,藏族人的地盘,绿腰睁大眼睛,“你跑了那么远的地方啊?”
“嗯。”
绿腰埋怨似的看小叔一眼,“雨天路又滑,你还到湖边去,还有那边的藏族人,也不是好惹的,太危险了,下次别去了。”
严霁楼含糊应了声。
绿腰说:“你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