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巫马,也没少淋雨,你们两个都要补一补才是。”
绿腰忽然听到严霁楼,神情不由自主地停顿,原来巫马是他求来的吗?
妇人见引起她的注意,凑过来,“他没给你说呀?”
接着兴冲冲地道:“刚开始巫马不在,到大昭寺做佛礼去了,霁楼冒雨走了几十里路,走到天亮,才把人请来,也多亏你们家这匹母马命硬,要不肯定是熬不下来的。”
绿腰怔住了。
妇人把头转过来,“你说你也是,不就是一匹马,能救救,救不了算了,划得着半夜跑出去求人,搞那么大动静,还是自己的身子重要……”
这表嫂讲话颠七倒八,自打自脸,沈绿腰越听越难听,刚皱起眉头,院墙外面就出现一个人,影子在夕阳下投得老长。
严霁楼手里提着一条鲤鱼,旁若无人般,从门口走进来。
经过这位多年未见的表亲时,忽然停下脚步,转头微笑,眼神冰冷。
“表嫂到严某家,有何指教?”
妇人讪笑道:“不敢不敢,霁楼,你现在是出息了,严家祖祖辈辈,没出过一个秀才,不要说是我,放眼咱们这个乡里,也没有谁敢指教你啊。”
严霁楼笑道:“表嫂不愿指教,我这个晚辈却有话说。”
“来的路上,我瞧见表嫂和几个人的话没停,虽然是大白天,但是路上人来人往,年青汉子这么多,自家亲戚们知道表嫂性子豪爽,不说什么,只是旁人不知情,恐怕惹闲话,表嫂最好也得避讳不是?”
妇人听完这话,脸涨成猪肝色。
严霁楼抚弄袖边,语气淡漠,“没事的话,还请表嫂自便,严某就不留您用饭了。”
妇人先是一愣,旋即甩脚出门,猛走几步,又踅回来,弯腰抄起地上那筐鸡蛋,恶狠狠撇下一眼,甩头就走。
出了门,半路上遇见同村的人下地干活,急忙扯住人衣角,脚一蹬,跟上半步,挤到人耳边,哐哐说起闲话。
“嘿,你看那严家老二!”
妇人大步如飞,双臂交替,抡得虎虎生风,不时回头望向身后严家的院落,“怪不得小时候人就骂,说那是个野种,这几年在外地念了几年书,我看是把脑子给念坏了,连亲戚长辈都不知道敬,真是一点没得教养……”
妇人口中的话如连珠炮一般,“从前得罪了他,我知道,那是我们不对,当年他要去外地念书,走的时候,来我们家借钱,我们没答应,但是我们也有苦衷,你也知道,那会儿家里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也是没办法……”
“唉,其实你也不用生气,这人啊,是要讲种系的,根子上就坏了,那谁有办法……”
“你是说……”
对方点点头,兀自说下去。
妇人将大臂上的鸡蛋篮朝上挎了挎,笑嘻嘻地道:“就是就是,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姓严的这家子,本来也不是啥好人……”
两个人絮絮叨叨交头接耳,远去了。
斜阳的余晖爬上小屋的外墙。
“那个,昨天晚上的事,谢谢你。”绿腰站在当地上,语气有些局促。
严霁楼望向窗外的马厩,“这是兄长曾经珍爱的好马,我不会看着它死。”
绿腰愣了一下,“哦。”其实她想说的不是这个来着。
“药。”
严霁楼把桌上的碗端起来,朝她一递,亮出黑乎乎的碗底——全是喝剩下的药渣。
她畏苦,挑食,所以故意把汤底剩下。
现在突然被指出来,绿腰莫名有点脸红。
“喝光。”
她低下头,顺从地接过药碗。
喉咙里面苦味黏稠,等喝完,再一抬头,人已经不在了,只剩嘴里面苦而冽的土参气。
药锅还架在外面的灶上,她出门收拾,黑砂锅底都是药渣,残留截截剩余的根枝。
她从中捻出几根,细细看,只见那表皮红润,原来是红参。
红参?
她知道镇上的药铺向附近几个村子都收购过这东西,价钱很高。
怪不得……
红参昂贵,她要是早知道是这个,也一定不舍得浪费。
严霁楼提着一桶水进门,朝搪瓷水盆里加水,里面的鲤鱼跳起来,溅得案上到处都是水。
两个人静默地站着,似乎都很有耐心地在等鱼安静下来。
“那个,我喝完了。”绿腰把洗干净的碗倒扣在桌面上。
严霁楼看了一眼,眼神微微诧异,随后点头,“嗯。”
“之前那一次发烧,也要谢谢你救……”
沈绿腰话没说完,对面忽然抬起削薄的眼皮,定定瞧着她,“那是我应该做的,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