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了雨,来的路上,她几次摔倒,棉布裙子都被树枝挂裂好几道口子,此刻坐在光彩照人的贵妇人面前,难掩潦倒寒酸。
到底是自己的亲妹妹,红眉心软了,“你真不打算认我这个姐姐了,是不是?”
……
等马车停到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前,沈绿腰的话也说完了。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
沈红眉翻着眼睛,“姓段的是吧,他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祖上卖狗皮膏药发家的玩意儿,从前是咱们没钱没势,要看人脸色,现在叫我沈红眉再受这份气,我他娘的不姓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绿腰想起红眉刚才在集市上处置流氓的威风,心里对她的话确信不疑。
“走吧,进去坐坐。”
兴许是特意为了显示自己现在的富贵,沈红眉带着她,以及一众丫鬟仆妇,在园子里足足兜了快有两刻钟。
这等吃穿用度,确实是今时不同往日,沈绿腰嘴角一直挂着笑,然而嘴上却并不恭维。
沈红眉知道她这个妹妹,看着安静温厚,其实心里是最有主意的。
她大概是有些瞧不起自己这个外室妾妇的。
她们姐妹两个长得不像,性子也不一样,从小到大,人家都说她这个姐姐,性子泼辣,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而妹妹沈绿腰,就是个老实的羔羊。
其实不然。
记得十岁之前,她还没被送走,姐妹两个朝夕相处,难免发生矛盾,每每两个人动起手来,外人都护着沈绿腰,说她沈红眉下手狠,真是天地良心,她哪回不让着妹妹,只是她没心眼,动手的时候,拳拳都打在看得见的地方,青红留痕,白白落人口实,反观她这个妹子,哪一回不是下暗手,她疼得呲牙咧嘴,旁人见了,还只道她欺负妹妹。
幸亏母亲向来偏袒她,大约是她长得像妈些。
沈家这两个女儿,一个像爹,一个像妈,沈红眉是像妈的那个,吊梢眼,高鼻梁,嘴唇子也厚,说话做事都爽利,美中不足的是颧骨略高了些,有时候会显得有点刻薄。
沈绿腰像爹,小脸小五官,眉目都淡淡的,初看不惊艳,不过沈绿腰有个好处,她脸上的颜色比旁人重,眉眼浓,嘴唇红,不化妆的时候也像化了妆,借此便驱散了那几分寡淡。
细论起来,两个人还真的是各有千秋。
但是现在嘛,显然今非昔比了,今日她穿的是一袭赤金大袖衫,明黄三裥裙,整个人富贵得不可方物,反观她的妹妹,却是布衣荆钗,裙衫褴褛,不知在哪儿染了一身的草和泥,脸色也不大好,苍白落魄。
沈红眉心里一面可怜妹妹,一面忍不住生出优越感。
“说起来,人的命真是天注定,你说当初爹要是不把我给卖了,我能有现在这番造化吗?”
沈绿腰听出姐姐的言外之意,当年债主上门要人,爹推出去的是姐姐,而非她这个妹妹,姐姐心里便埋下不平。
她也一直因为此事,对姐姐心中有愧,所以才宁肯搭上自己一生,也要挣彩礼钱赎她出府,为她换得良籍。
“这些时日,姓段的没少纠缠你吧?”
绿腰低下头,十指胡乱交缠着,显得心绪不宁。
红眉深吸一口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敲桌子,“你宁肯和他虚与委蛇那么长时间,都不肯来求我?”
绿腰低声道:“我怕给你和姐夫添麻烦。”
听见“姐夫”两个字,红眉像是被点醒了。
“对,还有你姐夫。”
说到这里,红眉娇艳欲滴的脸上,忽然现出异样的光彩,“我都忘跟你说你姐夫了。”
“恐怕你还不知道,你姐夫就是雍州府的都护,你要是早点开口,收拾那个姓段的,还不是易如反掌,哪里用费那般功夫同他周旋?”
都护?
饶是绿腰不通世俗庶务,也懂得这官职的权势滔天。
她只知道自己姐姐跟了个官,没想到来头这样大。
红眉外靠在玫瑰冰裂纹的靠背椅上,眉眼都透着得意,左手不断撸动右手中指上的黄金戒指,像是要把那金子给染到皮肉里边去,看得绿腰一阵阵胆战心惊。
“你以为我跟着他,无名无份地守在这宅子里图什么?难道我就贱得慌,爱爬人家的床?”
“外室,妾,正妻,我要一步一步地爬上去,总有一天,我沈红眉也能穿上那身诰命服制,正大光明坐在八抬大轿上,看那些曾经欺辱过我的贱人,跪在我脚下当牛做马!”
绿腰心里莫名有些恐惧,只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无比陌生。
恰逢外间的婢女来通报,说是老爷回来了。
“怪了,今儿是什么日子?”红眉惊诧道。
“四月二十五。”婢女说。
“二十五?这个日子,老爷一般不都在校场点兵吗?今儿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