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四合的暮色之中,温暖而云雾缭绕的山腰,山花草木在仲夏温润的夜风中,绽放出更加浓郁的芬芳来。远醇坊远远散发出来的酒香,与山中家家户户的美味炊烟一起,夹着香风掠过二人忽然停下步伐的身影。
尽管此刻上百种香味杂糅,也还是远醇坊的酒味最陶醉最深刻。
夕阳还留在山头的灿烂光晕,更是将远醇坊在缭缭云雾间精致的轮廓,照耀得格外令人心生向往。
“传义兄,你现在还有重新思考的时间——”
林晚殊遥望远醇坊,又回头注视他双眼:“我如今也不知道我母亲给你三十斤金子的这个行为,是该称之为慨慷还是傲慢,但我落魄,也不能成为让你把这三十斤金子还我的理由。你把我从皇宫里救出来,帮我揭穿边蓉年的谎言,还肯给我资助,已是仁至义尽……”
说到这里,晏传义都发现她的眼角已开始湿润,一定是海拔越高,湿度越大的缘故。
“你大可不必,要跟我去广言县一切重来的。在帝京你什么都会拥有,什么都可以不去操心,到了广言县,你所奋斗来的一切,可都会清零……”
林晚殊还在试图拿出一些,能让晏传义留在帝京当下一届远醇坊大当家的论据,可一时却想不出来别的。
晏传义就趁这个空隙,告诉她:“你在说什么呢?处境危险、可能牵连别人的人,又不是只有你。那边蓉年对我有着很特别的针对之意,她现在要么想暗中杀了我,要么想抓我回去,又当男宠又当谋士的。我不跑才是真的蠢!”
这个时候,天也会黑得很快,刚才还是有一些绚丽的光晕照亮前路,眨眼的功夫就一片漆黑了。
晏传义稍作停顿,大步流星向前,林晚殊也一脸呆滞着,加快脚步跟上他。
“远醇坊可是个好企业……好作坊!边家现在又还是不得人心、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帝,他们不至于对远醇坊下手,来让自己本就狼藉的名声雪上加霜。而我——最好是早点跟远醇坊撇清全部的关系,这样边家人就不会因我,而迁怒于大当家和我的甲方……兄弟们了!”
说这番话的功夫,两人已经一路小跑,到了远醇坊的大门口。
不知为何,远醇坊的酒香味道,在远处反而浓烈,到了里面却觉得无了。
晏传义最开始爱上远醇坊的原因,也是这里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这个时辰的远醇坊,也是人都休息了,唯一不休息的只有酒香。
在晏传义大着嗓子喊人之前,黑色的大石门就先缓缓敞开了。
一个永远玉树临风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出息了?”
谢虑远故作严肃地打量晏传义,实则谁都知道他是在调侃说笑:“敢当着那么多朝官内臣的面,大骂皇帝了?”
噢,他就知道——喝醉酒后骂皇帝这种发疯案例,迟早是会上热搜的。
“我现在带着远醇坊上下,一起跟你断绝关系可还来得及?”谢虑远无情笑笑。
“跟你不是父子关系,跟他们不是兄弟关系,有什么好断绝的?都没关系,咋个断绝法儿?”
晏传义也不甘示弱。
“我铺盖一卷,钱袋子一拿,你再契约一烧,别人来向你打听我的时候,你就说没听过不认识。”晏传义收起一脸黑线,开始学着像小品里那样装憨装傻,“什么?你说那人穿着我远醇坊独有的金丝雪衣啊?您搞错了,这金丝雪衣并不是咱们远醇坊独有,只是我们远醇坊的小伙子们穿最好看罢了。你说的那个人,肯定没我这儿的公子们生得好看吧?所以,你们说的那人,肯定不是我远醇坊的!”
这一番耍宝表演,本想一脸严肃说笑话的谢虑远,也实在憋不住地笑了起来。
“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嘛!”谢虑远从大大袖子里,也掏出依仗洁白而有烫金文字的纸,上前塞给晏传义,“就是你拉低了我远醇坊的平均美貌!所以你最好离我们远一点儿,这个就算我和兄弟们,给你的路费了。”
林晚殊在一旁,发出了没有声音却很高级的笑,这笑好不容易止住后,她走向谢虑远:“谢当家,我们现在情况很不好,正在赶时间。我们这次回来,就是跟你们报平安,并正式道别的。还要麻烦谢当家,把传义兄的随身物品带出来。”
“什么?赶时间?情况这么危急吗?都这么晚了,这山路又危险崎岖,今晚不在远醇坊过吗?”谢虑远一脸好客主人的样子。
但晏传义如今已不是他的下属,怎还会对他“客气”?
“你在想什么?”晏传义的语气,过于防备得有些攻击感,“咱远醇坊全是男人,只有通铺,你怎么还好意思说得出这句话的?没看到林小姐这么大的姑娘,在你面前杵着吗?”
“哎呀,不好意思!”谢虑远稍抬起手里的灯笼,与林晚殊憨憨一笑,“这辈子一直都是跟一帮臭男人一起过的,根本没想到这个,失敬失敬!”
林晚殊颔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