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扶兰苑书房
沈泽拿着灯剔随意挑拨灯芯,烛火明明灭灭的晃荡,正站在书架前翻着书的沈澹似是被打扰到,回头瞥了一眼,“你来做什么?”
沈泽抬眸与沈澹对视片刻,半晌后放下灯剔,“祖父何时归来?”
“前日信上说是还有半月,”说到这,沈澹嘴角弯起,“你迫不及待想和祖父下几盘棋。”
沈泽笑骂道,“你也来取笑,凭祖父的棋艺上去不是找虐。”
沈澹一笑,不语。
“徐州匪盗猖獗,自官粮被夺传至帝都,朝野愤怒,皇帝直接下令让祖父前去徐州一带剿匪,从时间上看,已过了半月有余,不知如何了?”
沈澹抽出徐州地方邸报,语气平静地说,“匪盗势力领头的几位已被招降,剩下的只需慢慢收尾,应不会再有问题。且四叔是徐州都尉,有他照应,祖父必然安全。”
沈泽没有去看案几上的邸报,嗓音中略带忧愁,“屹王。”
沈澹微怔,此次剿匪,由屹王领兵三万,太傅沈睿协助参谋。
明安三年,沈家大娘子沈璀受封后位,入主椒房,同年,沈睿辞去丞相一职,沈家子弟在官场中谨慎行事。明安六年,皇后诞下嫡子,为四皇子,皇帝亲自取名屹,天下大赦。过后三年,时四皇子开蒙,皇帝诏沈睿太傅一职,肩任太学博士。明安十五年冬日,皇后崩,四皇子交予徐夫人抚养。至四皇子束发,受封屹王,离宫开府。
屹王是由沈睿开蒙,两人之间的师生情谊长达十数年,沈泽却对此次屹王带兵如此担忧,是何缘由?
沈澹亦是只知一二,他幼年时,常随着祖父沈睿进太学,看着四皇子从蹒跚走步的小童到初显风姿的少年郎。四皇子幼时聪慧,学识进步极快,祖父任太学博士,桃李天下,可他知道,真正得祖父心意的弟子只有四皇子一人。
许是早慧,四皇子待人接物中总透着疏离,给人以清冷之感,因着血脉亲情,他在太学时与旁人相比,与四皇子便走得近些,偶然间,他也能看到四皇子笑起来的模样,一双酒窝,配上两颗对称的小虎牙,软糯怜人极了,竟是比家中三弟更得人欢喜。
后来他年岁较长,听从祖父建议,游学各地。对四皇子的印象,逐渐模糊,只略微记得他笑时露出的小虎牙。
出生显贵,天资聪颖,未来光明灿烂,那时他觉得四皇子的人生必然如此,而沈家,在四皇子的扶持下,亦是能富贵流传。可他毕竟不入深宫,未想过其中凶险。
在他途径交州与当地学子辩论经义时收到家中传信,皇后崩,速归。
信纸从指间飘落时,他恍惚想到,他还能见到记忆中的小虎牙吗?
交州离帝都千里之远,待他赶回之时,帝都前朝后宫天翻地覆,空置多年的丞相之位已有人执掌,岑高,帝都四大家族之一,岑家家主。后来,听阿翁说道,朝中之位岑家子弟占了近四成,俨然是帝都第一大家族。而后宫之中,岑氏出身的岑夫人暂管凤印,掌管理后宫之权,位同副后。
他着急问阿翁四皇子如何,阿翁却让他不要在沈府中说起四皇子。许是不想让他在外胡乱打听,阿翁直接告诉了他缘由。
在皇后崩逝的第二日,祖父就去宫里探望,只不知为何,当日殿中两人发生一场极大的争执,甚至引来宫中守卫。而那时殿中并无一侍从,除此二人,无人知晓这场争执只言片语。
到了第三日,祖父就上书呈送皇帝要辞去太傅一职,但皇帝扣留不发,与祖父面谈过后,祖父再未提过辞呈。
他原以为这场争执,只是因皇后崩逝,两人情绪紧绷后的一场爆发,爆发之后会归于平静。可谁都没有料想到,这场争执,直接断绝了四皇子与祖父,不,可以说是断绝了四皇子与沈家的关系。
自皇后入葬陵寝后,四皇子囿于一殿,甚少露于人前。年少聪慧之名,似也随之消散,几次太学考核之中皆落于下乘。甚至有人传言,先前四皇子盛名全是祖父在背后弄虚作假。
及至四皇子束发,受封屹王,因皇后嫡子身份,并没有被派至封地,而是在北宫外开辟一府。后受皇帝指令,屹王受命办几件差事,有人偶尔在官场上见到他的身影。他有时亦能碰见,只身边多有旁人,隔着众人,只对视一眼,恍若陌生人。
今次,这场剿匪之事将昔日师生再次重聚,以两人脾性,不知场面会僵成什么样?
沈澹垂下眼眸,扫了几眼邸报,不确定地说,“已过去这么多年,到底曾是师生一场,应不会有事。”
沈泽满脸狐疑,“现在府上“屹王”两字在祖父面前还是个禁忌。”
说起这事,与沈澹还有些联系。半年前,屹王平息北川、南青两个氏族纠纷,领兵回到帝都后,他与阿翁在书房中讨论此事对朝廷局势的影响,正说到一半时,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他与阿翁寻声望去,月光下祖父身影模糊,但是他眼中迸发出来的寒光冷冽,他至今想起来胆战心惊。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