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的事,有时候常会让人觉得出乎意料。譬如花铃本以为,她在五仙观跟师兄见最后一面后,便会含泪离开他,去找七师兄。七师兄也是个好人,不光人好,身边也没有妙姑娘这样女子想与他结为道侣。花铃觉得,她在七师兄身边,大概是可以安稳地呆下去的。
可是,她想象中的这一幕却并没有发生。或者说,只发生了十之四五,而剩下的四五,却是意料之外的那一半。
这份意料之外,首先便是她凶险万状的掉到了一个蛇洞里,在差一点就被头水桶般的大蟒给吃掉之前,看到了她的师兄。
她的师兄来救她了。令花铃惊异的是不单是师兄来救她,而是师兄竟然有点变了模样。
这模样变得很有些不同寻常,并非是长得不一样了,而是好像平白地多了十几年二十年的岁月之感,看起来不似从前那个俊俏又悠闲的青年,而成了个颇为稳重的,有些威严的中年道人。
花铃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年纪长了之后,看起来会天然地增加威严,师兄仿佛莫名的就让她觉得不可接近。
可是他是她的师兄,而且她很久没有见到他,那么多天过去,她几乎日日都在想他好不好。如今看来,师兄好似没有什么大伤,除了多长了一点儿年岁,他没有危险,这让她放下了一颗心。
花铃本来想,跟师兄见一面,她就走了。
然而,直至师兄带着她,跟妙姑娘客气地告别,再带着她,自一条落叶翩翩的小道返回他们的观中,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如此地出乎意料。
山间小路安静得几乎只有不轻不重的脚步声,花铃跟在师兄身后,因为极其的震惊,——先是震惊于师兄来救自己,后是震惊于师兄的容貌变化,最后再震惊于师兄原来这个年纪竟然也这么好看,她实在被震呆了,是以一路上都睁着一双茫茫然的眼睛。有时嘴巴不自觉地微微张开,一副不能自已的惊讶状,然后慢吞吞地转着眼珠子思索,这是为什么,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她当然没有想到一个答案。
唐枕在前头走着,他的后脑勺上始终萦着一缕很有存在感的目光,他并不回头,因为即便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在眼巴巴看着自己。
他始终没有想好如何去见她,现在倒是不用想了。妙姑娘身边的丫头故意让花铃掉进蛇洞里,那蟒本就是野物,更被花铃身上的血所激,险是一口就吞了她。
妙姑娘向他告罪,他倒并不认为她有什么罪,只是他却明白,自己早晚要带着师妹离开。
或早或晚,那么今日离开,正是不用再挑一个时候。
妙姑娘毕竟是个大大方方的性子,当时见他要走,就下定决心问她,“真人可知,妙华曾赠予结契的灵玉给真人,敢问此玉真人……如何处置了?”
那块玉送得不巧,是被碎了两半,唐枕那时亲自来解释,可妙姑娘却闭关不见。此时他倒未如何深想,只道,“灵玉难得,当时并未能及时送到我手里,但妙姑娘的一番心意,唐枕已是知道了。”
妙华晓得他斩了洞里伤人的巨蟒,她以为他受了重创,修为已失,没想到竟还有一手好剑术。他的剑斩了她的同类,她在惊惧之中亦不由得思索,以他那样的修为,不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原身罢。
如若看得出来,难道就没有丝毫顾忌吗……
石洞的僻静修炼台下,妙华同唐枕说了最后一句话,“真人若是知我心意,那么——”
他那被救出来的小师妹惊吓过度又受了伤,包着伤口就突然沉沉昏去,妙华遂向唐枕主动询问。她问完这句话,却听得几声呼吸变化,那昏睡的师妹突然惊醒了。
唐枕朝那处看了一眼,匆匆过去之前回了妙姑娘一番话。
他那话答得诚恳,甚至大约有过斟酌,妙华听在耳朵里,却是如同听到了一声真正玉碎的声音。
恩是恩,情是情,他说妙姑娘的恩德,唐枕会记在心上,来日她有难,他不会袖手旁观。而她的心意,恕他此生并无结道侣的打算,是以,还请妙姑娘见谅。
一声见谅,他已是去到了他师妹的身边。那小姑娘受的刺激大约着实不小,如木楞了一般,看着他不言不语,只是眼里亮晶晶一片,显然十分动容。
妙华静默良久,还是在他临去之时不舍地望了一眼。
唐枕没有回头,檀烟眼睁睁看着自小相伴的大蟒被斩,此时悲痛非常,伏在地上流泪,说师姐,能不能救救阿布。
唐枕的剑没有斩下那大蟒的头,一剑划过,那蟒却是双眼俱瞎,脑袋上多了一道鲜血横流的伤口。阿布本已有几分灵智,剧痛之下惊醒,似乎知道自己触怒了不能触怒的人,重伤中逃逸而去。
听着檀烟的哀求,妙华似乎许久才回过神来,像对檀烟也像对自己道,“他心地仁善,若你未曾招惹他师妹,看在我救了他的份上,他也未必会回绝于我。”
“……我修行千年,不曾动过一丝邪心,便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