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暖淡檀香,日暮的绯色霞光自半阖的窗缝探进屋内。
墨渊拈来被子与小狐狸仔细盖好,眉心的微拢还是未能松开,不觉间嗓音也柔得不像话,“可有哪里不适?”
回来时他已探过她的脉象,所幸除了太过虚弱暂无其他大碍。
眼前的人儿呆呆望着他不说话,不过少时未见她便瘦了一圈,也不知她在凡间这几日是如何过来的。这动不动便要往凡间跑的毛病当真是不好,仙界便没有让她可躲的地方了么?
他无声地叹了叹,指间与她拨开小脸旁的几丝碎发,“饿不饿?”
白浅被扶着靠在床头才有些回神,明明此时周遭里皆是贪恋的气息,却让她心头里又隐隐作痛。
师父又拿了枕头往她身后垫,她心口里也疼得越发厉害。怎么会糊里糊涂的就跟师父回来了?不是早就决定好了要走得远远的……
他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现下还对她这样好做什么……他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去找折颜要那种药了?
她低下头揪上被子,指尖越攥越紧,忽地便觉得委屈,眼眶里也酸得厉害。
他长吸了口气,叹息一般,缓缓伸手拨开蜷紧的小手,再慢慢拢进掌心里,“可是都记起来了?”
从在十里桃林进门那一刻,他便猜到她是想起来了……
他不经意逸出一声轻叹,复抬眼看向皱着小眉头的人儿,本想让她先歇一歇,现下看来还是先同这犯傻的小狐狸说清楚才好。
掌心里的小手乖巧得似在堵气,他拿指弯勾上小手再拢一拢,疼惜的轻挑了眉,语气里却带了若有似无的笑,“都想起来了,便不要师父了?”
她下意识地想摇头,又在有所动作前凝滞下来,唇缝抿得更紧,明明听得出那熟悉语气里的揶揄,也明明晓得师父是在有意逗她,可她却好像被人狠狠攥住了心,一下子便模糊了视线。
她从未想过不要他,即便想好要带着这个孩子走得远远的,她也从未想过不要师父。即便她不配再做他的小十七……
他蹙了下眉,复无声的叹了叹,想要将她揽进怀里,又怕她靠在他身上不如现下这般靠在软枕上来得舒服,只将小手再拢进两手掌心里,指腹细细的摩挲着,“你是觉得,我是因为双修,才想要娶你?”
绵软的小手在手心一僵,他心底也跟着抽起一抹痛。其实早就该想到,她突然记忆过往,又听得他同折颜说了那样的话,定然是难以接受,也定是要胡思乱想。
只怪他当时急昏了头,亦错解了他的小十七。
他眉心掠过一抹痛色,抬起眸看向人儿又轻牵了嘴角,无奈又疼惜,嗓音也放得极轻,“在小十七心里,师父就是这样的?”
“如若我不愿,又哪里有人能逼我。” 他不觉轻舒了口气,又当真无奈得有些忍俊不禁,“我虽算得上是个还不错的师父,可也不是为了救徒弟,便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眼前的傻狐狸皱着小眉头在愣神,也不知是否想得明白了,他勾上小手再捏一下,索性再给她打个比方,“倘若你再有个师妹或是师姐,难不成为师也要——”
她没等师父说完便猛地抬起头,下意识便想接话,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师父虽说得
很是在理,但跟她的情形却全然不是一回事,况且她若真是再有个小师妹……
她心头里那股子不对劲儿忽地更甚,“倘若真再有个小师妹,没准儿师父也——” 眼前人倏然挑起眉心,她自个儿也说不下去的低下头,看见裹着她手的那双匀长大手时,又不自禁的抿了唇,眼前也渐渐模糊,“可师父疼十七……”
换作这世间任意一人,师父都不会,可她不同,她是师父最疼爱的小徒弟,七万年前师父便替她挡了天劫……
他眉宇间的无言未消,这回是当真要被小狐狸气笑了,也不知该夸她有良心还是没良心。
他气息里逸出一声模糊的笑,复长长的舒了口气,先前她没了记忆,也合该不作数,如今他也理应再重新求娶一遍他的小十七。
他将两只小爪子交到一手中握着,腾出一手扶起小脸让她看着他,不觉间语气里已全然是宠溺笑意,“可还记得半月前,在酒窖里,我同你说的话。”
她怔怔眨了下眼,鼻腔忽地涌上酸意,而后听见师父说——
“那些话,是我三百年前便想与你说的。”
三百年前……她好像突然想不起三百年是何时,又好像模糊晓得师父说的是哪时哪刻。眼前的清俊面容慢慢模糊,入耳的温醇嗓音重重叠叠合在一处——
“从你踏入昆仑虚大殿的那一刻,我便知晓你是狐帝白止的幺女。”
他不觉弯起嘴角,眼前亦浮现出当日在酒窖里她娇俏言笑的小模样。
他眸中笑意更浓,“我收你为徒,并非是怕被折颜缠上,也并非是因为你爹娘的面子。”
如今再说起这些便只余圆满的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