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夜市的中心,寺庙围墙映着路灯昏黄的灯光,在并不黑暗的夜色中当着黯淡的背景板。温世白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我能明显从他拽着我的包的力道知道他累得不轻,于是自己坐了下来又拿出了餐巾纸铺在旁边,顺便在地砖上拍了拍:“坐坐,歇会儿。”
温世白坐到我身边,双手指尖交叉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望着面前繁华的夜市灯影与往来穿梭的人群:“真是热闹。”
我抱着膝盖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心里还在盘算温世白对我调查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对我的事情到底猜测到哪一步,唯一庆幸的可能只有目前对方现在态度还不错,或许这也证明温世白知道的也不多?
“我很嫉妒冷亦寒。”他忽然一声叹息。
“嗯?”这话让我很疑惑,“是……是指沈月婉的事情吗?”
温世白摇摇头,他表情变得有些怅惘,微微向反方向歪过身子指了指我:“不是月婉,我是说你。你相信冷亦寒超过了我们,我、朝阳,还有朝夕相处的阿赖。你愿意给予冷亦寒的信任远远超过你愿意给予我们的信任。哪怕你们只是短暂地接触过几次,你依旧愿意相信他超过愿意相信我们。”
温世白这话让我有点无措,我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下去,或许从我透露的信息来看,我确实告知了冷亦寒最多,我们之间交换的秘密也最多,但是这不是我一个人促成的,冷亦寒自己的努力起了最大的推动作用。
好在温世白似乎也没有希望我回答的意思,他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我们不如冷亦寒值得你的信任,我知道你是这样想的。这不是因为你对我们抱有偏见或者对冷亦寒抱有好感,而是出于一个更简单的判断——你知道冷亦寒比我们强大,他的人格也好,信念也好,都比我们更加强大。这才是你相信他的核心原因。”
我无言以对,温世白看透了我的一些想法,甚至是我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想法,我对冷亦寒强悍人格的赞叹和肯定,也是我愿意与他分享信息的一个我自己都未曾注意过的理由。
半晌,我垂下头叹了一口气:“所以,温学长你调查我调查到什么东西了?”
“我更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我抿着嘴沉默了一会:“那我只能什么也不说了,我讨厌别人依靠自己知道的东西来判断我说的是真是假。”
“是么?”温世白良久没有说话,就在我感觉这个话题就要这么过去的时候,我忽然听到身旁传来一阵笑声,声调低哑,却能感觉心情颇为畅快,“其实我问过冷亦寒了,我知道你们有一些秘密,但是比起欢欢你,我更擅长和冷亦寒打交道,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只是说这件事决定权在你手上。他提醒我,要和你交换信息,就要做出和盘托出的准备。他说得不错,你不接受威胁。”
我挠挠头,干巴巴地吐槽:“说实话温学长你的威胁比起冷总的好多了,我都没听出来你在威胁我。”
“我和他那种冷冰冰硬邦邦的人不一样,我没办法狠下心对付你。”气氛缓和了下来,温世白转过头对我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原因,所以让你反而觉得我是个比冷亦寒软弱无能太多的男人。”
我摇摇头反驳:“这不是一件事情……”
“欢欢,我以后不会继续调查你了,但是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件事情,只有一件事情。”温世白吸了一口气,“我妈妈那时候,为什么会忽然让我跪在雪里,为什么一个她那样洒脱的人会忽然哀求我父亲的怜悯,为什么她那么坚强的人会选择自杀,为什么她要和我道歉?欢欢,你知道吗?”
温世白的眼神里只剩下无尽的哀恸,就好像他从没有走出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低下头回避着他的目光:“我,我真的不知道……”或许不忍心他失望的眼神,我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但是,我只是说存在一种揣测,这是我的猜测。很多过去发生的事情……很可能是为了未来某件事情而做的准备,在必然的命运面前,许多不合理的悲剧也无可避免。对于令堂的事情,我只能猜测,它是一件必然会发生的可悲的悲剧,是命运的玩笑,但是这种玩笑本身的态度非常强硬,不容许任何人拒绝。”
我以为温世白会觉得我说的有点玄乎,没想到他愣了一会,低头看着地面,可能此刻恰好略过一阵强风,将寺庙的钟撞得低鸣,在周遭绚烂的夜色之中,温世白释然地吐出一口气:“也就是说,我妈妈她抗争过了,她知道那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命运在玩弄我们,就像玩弄玩偶一般……她反抗了,但是失败了。”
“嗯,可以这么理解。”
温世白笑了起来,他睫毛轻轻颤抖,灯光落在他的睫羽之上,浅黄色的柔和的光芒就像是恰为他而来那般:“所以,妈妈才会说对不起。她想保护我,但是保护不了我,所以她才对我说对不起。即使一切都是必然,但是妈妈依旧在这其中留下了一声对不起,留下了一点点反抗的证据……”
钟声绵延回响,轻声在我们背后隔着沉重的红门呜咽,就好像在回应温世白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