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淼一贯将相亲这种社交活动类比为拆盲盒,在没拆开之前完全不知道是惊喜还是惊吓。
同事孙小雪打小抱着女高嫁,男低娶的恶俗理念,一心致力于靠婚姻来实现阶级的飞跃,而相亲则是实现她目标的关键一环。
她还没调去汇阳工地的时候,每周一早上都能听到孙小雪黄莺一般的声调从茶水间传来——长得次,钱太少,个太矮,人太胖。次次理由都不同,苏淼耳濡目染,也从中品出一些奥妙。
若是以结婚为前提寻找伴侣,长相和钱包必然是优先考虑的因素。好皮相和钱多多两者兼得最好,若是无法实现,有其中一样也是可以的。
至于两人之间有无爱情,反而显得无关紧要了。
在苏淼看来,满足两个条件之一已十分不易,要再加上对方是真爱,那概率实在小得可怜。
因此她总结,陌生男女若奢望从相亲的盲盒里,运气爆棚抽到天赐良缘,倒不如做梦来得更好一些。
苏淼已经很少做梦,很久前她就知道将希望寄托在缥缈的可能性中,会让自己显得天真又愚蠢。
她没有孙小雪那样在三十岁前脱单的执念,博士毕业后进了平州市考古研究所一心扑在案头和工地。每日忧虑的无非是野外作业津贴能否上涨,职称晋升是否顺利,挖掘任务能否按计划准时推进,诸如此类让她无暇思考个人生活问题。
两个月前她被指派到汇阳工地,挂了副队的头衔,辅助领队徐远昂开展抢救性发掘工作。考古系统向来是边发掘边培养新人,平大考古系的一群待毕业的硕士博士生也入驻了工地,一同进行田野考古实习。
这天苏淼刚教完学生们划探方,白富美同事兼室友岑姝就十万火急地打来电话请她帮忙,原是一场由家里长辈亲自张罗,怎么也躲不过的相亲局。
苏淼知她喜好,喜欢的类型一律年下。几个月前的交流会上,岑姝一眼看上一个研一在读,长像斯文的小师弟。撩拨拉扯有一段时间,感情终于有了进展,此刻正和人在外甜蜜旅行。
岑姝接到长辈电话时才猛然想起今日与人有约,本想和盘托出与学弟交往一事,又担心家里知道她祸害小六七岁的学弟后,一气之下断了她的高额生活费。犹豫再三岑姝觉得还是瞒下来,转头求苏淼顶包帮忙。
“这次你替我去,以后实验室的仪器你想用就先用,行不行?”
岑姝一直管着所里的科技考古实验室,是仪器方面的一把手。所里一年到头待检测的文物多如牛毛,而所有要用到仪器的检测都要经她的手,碰上要拿检测结果做学术报告的紧急情况,少不了要走岑姝的人情。
苏淼刚在张所长那领了今年的论文指标,新技术考古是重头戏。要是能方便地使用仪器,对她来说方便太多。
“只要能断了对方约下一餐饭的念头你就可以功成身退。”
岑姝给出的条件是实打实的诱惑,苏淼象征性地合计几秒,松了口,“时间地点给我。”
“今天晚上六点,鼎盛海鲜酒楼包间201。路费餐费我全报销,你别替我省钱。”
作为一个学者,苏淼最不愿意用但又不得不认同的一个词就是‘宿命’。如同历史发展方向是可辩的,文化是永恒的。
有些人的相遇也是注定无法逃脱的。
挂了电话,看着工地上被风卷起的黄沙,苏淼想了想,收拾好工具去找徐远昂批假。
工地项目赶,假一向不好请。不过听说她有事要回平洲,徐远昂也没细问,很快给了假。
十分心虚地道了谢,苏淼坐上车直奔县城,一个小时后高铁抵达平洲市区。风尘仆仆地下了车,看见远处天色沉沉。她这才有了实感,哀叹自己的意志竟如此不坚定,轻易被实验室冷冰冰的仪器迷了心智。
到了鼎盛,门口排着一溜豪车。
进门前苏淼拍了拍裤脚上的浮沙,服务员瞧她好几眼,礼貌地领她到201包厢门前再次确认她的身份。
一进包间,只见包厢内里装潢奢靡,处处流露金钱的味道。苏淼后知后觉,自己这身装扮,的确不像是来这里吃饭的。
坐下不久,耳边就传来叩门声,等她回过神来,门已被推开。
来之前她特意摘了眼镜,试图以此减少与人对视的尴尬感。不知是不是酒楼灯光一流,隔着三百度近视,依旧能感觉来人身上散发出的倜傥意味。
白衬衫配蓝色牛仔裤,袖口随意挽着。淡黄光照下一张脸轮廓虽然有些模糊,但也能自动脑补出一张上天眷顾的好皮相。苏淼心里立刻就下了判断——这样一位一眼能看出是上层圈里的精英人士,绝非孙小雪以及她所能遇到的优质相亲资源。
所谓门道户对,从来不是老祖宗用来诓痴男怨女自由恋爱的条例,而是历史反复淬炼出的血的真理。
苏淼感叹自己运气不错,第一次相亲就抽到限量款。只是不巧这盲盒主人并非自己,但过过眼瘾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