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像踩在光滑的圆镜上,光景一片晴艳,遥辞霎时睁开眼睛,四周云水苍茫,望不到尽头,静水自夐远处汩汩淌来,如注汞流觞。
她试着向前迈步,行走在水镜上,落脚处平直宽坦,来去无踪影。
“丫头。”
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此地为慎灵境,你我所在正面,乃是老夫合天地之灵气,假乾坤之炉鼎,禀阴阳造化之工夫,诞化而出的固有境界。”
讲话之人仙衣木履,白发苍髯,肩覆绣甲,虽年事已高,却仍意气昂扬。
遥辞停在原地,敏锐地发觉感应不到系统,便知晓已经神魂分离,难怪飞升而上时看到了自己的身体。
她强自沉下心,不动声色地打量眼前人,没有露出怯意。
“呵呵,我还生怕吓到了你。”东方岐抚髯而笑,斜眼瞄着她,良久满意地点点头,“老夫年轻时为突破境界打造了清静方圆,取名为慎灵境。冥火不入,天雷难至,世间难再有何地能与此处媲美。”
说完,他左右环视,发出一声喟叹。
“窈窈冥冥,昏昏默默,我已非我。呵呵,只能便宜了臭小子。”
随着东方岐长叹,水流忽从边际长驱直入,遥辞身形一晃,脚下水镜轰然碎裂,映出千千万万个她,这些碎片腾空而起,成群围绕在她身边,触即化水,温温柔柔,不含恶意。
遥辞皱眉唤他:“前辈。”
声音裹挟在水中,虚虚晃晃,她用力喊道:“我有心事未了,能否放我回去?”
“丫头,你的时间不多呀。”东方岐微微摇头,悠悠开口,“老夫本想让陈元诜在紫极洞中磨砺剑心,起码可保他万无一失,但在此地,衮衮诸公却不许我插足。既如此,老夫只能寄希望于你,把那臭小子从心魔里带出来,带回到慎灵境。那时,他的功力便能再上一层楼。”
他向前一步,咂了咂嘴道:“哎,他若摆脱了痛苦的过去,出来一眼先看见了老夫,只怕便不愿意醒来。”
遥辞看着他,眼前骤亮,“东方岐”这一名字涌上心头。此人是陈元诜与她在静修室里捡到的便宜师父,看来她已经进入到了剧情。
可是……为什么是她?
东方岐连抚两下美髯,和煦道:“丫头啊,莫怪老夫不打招呼,待你平安归来,老夫也有好东西犒劳你。准备好便去吧,老夫替你看守灵台清明。”
“前辈!等一等!”
遥辞还有话想问,她抬手拨开水镜,无数碎片忽在咫尺,这一刹她借光看到了自己眼瞳中的倒影,随后镜片陡然四合,瞬息间将她吞没。
*
王府马厩中,妇人慌张跪倒在地,情急之下从杂草枯枝下抓出一把脏兮兮的泥巴,狠狠掐住了身前男孩。
“娘。”陈元诜被迫昂头看向她,任她抓着自己涂抹烂泥,张口闭口,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妇人用力晃动他的肩膀,情绪失控地左顾右盼,“记得,记得!你不识字,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你没有母亲,不要叫我娘……不要叫我娘。”
屋外脚步声纷杂,本有消停的迹象,却忽然转向了马厩。几个年轻的公子哥走进来,妇人尖叫着胡乱蹬腿挥拳,被一把抓住头发拎了出去,陈元诜惊慌之下爬进食槽边角,抱住头蜷缩起了身子。
他张张嘴,却连“不要打”也说不出。
尖叫声逐渐远去,为首的公子掐着鼻子走来,拿起一旁的马鞭,用力抽向他的脸,“疼吗?”
陈元诜没有回答,张开嘴舔了舔嘴角腥臭的血水,看见公子哥又抬起手,马上疼得瑟缩一下,却不知道能往哪躲。
公子哥乐道:“刚才的表情倒像个人。”他向后招招手,几名小厮立刻便牵着马进来,将其中一匹和陈元诜拴在黑铁环首下。
“废我这么多心血,生出来一个废物,就和马一起养吧。学学马叫,学学马跑,做一匹马可比做一个人容易的多。”
杂役们涌来,将水桶踢翻在食槽里,按过陈元诜的头,让他学着像马一样舔舐。
无数只手禁锢着身体,那天是他第一次借着水光看到自己的脸。
送入王府的女人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羯母都成为了母亲,却没有几个能见到自己的孩子。
王府中每日都有羯婴降生,同样也有新生儿作为失败品死去。
陈元诜趴在围栏边等着母亲,过去两年里母亲陆续诞下了两胎死婴,从前她会偷偷来教自己识字讲话,现在却有七个月不曾来过了。
这时门外人影一晃,马夫醉醺醺地回到了马厩,解开衣裤对着干草垛酣畅淋漓。完事后他抹了抹手,轻车熟路地把陈元诜提溜起来,指着他的脸道:“你好命啊,你有妹妹了!哈哈!喜欢妹妹吗?”
陈元诜没有见过妹妹,可是母亲一定喜欢,那他也会喜欢。
于是他懵懵懂懂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