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阑珊,陈宫月升。
宫墙之中,少女低眉抚琴,灯影映在指尖,玉葱细手琴弦间弹挑,琴音却是异常低沉,好似抚琴之人,心事重重。
“公主,大王请公主入殿。”侍女小佩急促禀报,面上带了几分担忧,额角冷汗直冒。
红衣公主一抬眸,望着门前竹帘,深吸一口气。
“知道了,回禀王兄,本宫即刻便往。”她最后弹拨琴弦,落下羽音。
君湘回想着此前场景,回想起往昔情景,不觉有些失落。
现下,当是老陈王已殒身,新陈王继位不久。
史书上曾写老陈王临终前,安华公主携同王后曾带兵谋反,未想到谋反失败,终是落得个宗室除名,身首异处的下场。
似乎是人之将尽,老陈王总算是记起了还有陈细君这么个女儿,连夜下令,赐了她“安国”封号,以示补偿。
君湘一垂眸,若是她没猜错,结局应当是就在眼前,心底却又一阵说不清的空落。
陈细君缓缓起身,对着竹帘之后,潜藏心底焦虑。
“我去去就回。”她抬眸叮嘱,却见帘后人影微微抖动一下,并未回应。
不比往日,今日宫城之中弥漫着一股肃杀的寒意,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要将陈宫尽数吞噬。
陈细君不慌不忙,执扇入殿,才见座上人眼神慌乱,朝着她厉声怒吼:
“细君,你还要害死多少人?因你不愿远嫁,景军一路东出,直逼我陈国都城!”
他语气轻狂,额角青筋暴起。
陈国最后一任君王便是如此,只敢在窝里发疯,面对虎狼般的景国人便只会低眉怯懦。
陈细君徐徐抬眉,眼神坚若刀刃。
“景国有虎狼之师,退兵不过是休养生息,陈国势孤自大不愿结盟,亡国本就是大势所趋。”她声色沉重,道的却是事实。
殿中随即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座上人焦头烂额,只见他轻抚着额角,再抬头时,眼神中锐意尽散。
“可王妹,你也是陈国人,难道真的能眼睁睁看着它灭亡吗?”他抬眸看向她。
陈细君不语。
“如今安华因谋逆已被先王处死,王妹你便是陈国唯一的公主,若是不能挺身而出,只怕是我陈国之困,再无人可解。”
清风徐来,殿中烛影晃动。
陈细君一双手紧紧掐着手腕,眼神中闪了一丝犹豫。
“陈国之围,末将可解。”
声色嘹亮,可闻于天,彻底打破了殿中的沉寂。
未见殿中人,惊闻殿外声。
少年帝王闻言猛然抬眸,见殿外日光清辉下,隐隐立着一个人影。
陈细君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顿然瞳孔微缩,她猛然回眸,眼角霎那间含了泪意。
“阿允,不要。”她小声轻呼,拼命冲他摇头,语气里带着几分焦急。
即墨允仿若未见,径直入殿,叩拜行礼。
“大王,末将愿领兵赴前线,只求大王应允臣下一件事。”他抬眸缓缓道。
陈王眼神中带了几分喜色,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连点头。
“大王,臣只求大王能将安国公主许臣为妻,求大王应允。”他再次叩拜,眼神中尽显虔诚。
陈王大喜,刚欲答应,转眸看了陈细君一眼,见她神色自若,并无难色,便当即为二人赐了婚。
出了正殿,陈细君一把拉住即墨允,却被他右臂一揽,进了他怀中。
“景国虎狼之师,你能有什么对策?真是莽撞,若是丢了性命......”她新帝一阵失落,渐渐泪意沾湿了眼角。
“可臣不愿看着公主远嫁和亲,公主若要谈婚论嫁,便只能嫁臣一人。”他喉中似有一股热血,支撑着他,令他将她搂得越发紧。
“公主答应臣的,今生只会嫁臣一人。”他语气骤然软了下来,喉中不断呜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陈细君最吃他这一套,一旦让他撒起娇来,便也顾不得什么理智了,只是轻手抚摸着他的额角,垂眸轻叹。
“可你也应了我,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着,陪我白头到老。”她贴紧他的胸口,心底担忧更甚。
即墨允沉默片刻,他轻抚着她的小头,眼神含情,似是在看一颗至高无上的明珠珍宝。
“公主安心。”他挤出这句,指尖却是不断颤抖,兴许他心里亦然清楚,此去便是不归。
城楼之上,旌旗飘飞,陈细君随陈王立于城墙之下,望着城中七拼八凑出的新军,不免心生担忧。
军兵士气高昂,阵前高呼,似是信心倍增。
陈细君一垂眸,有些伤神。
景国要一统天下,陈国迟早要亡,他们被困孤城,迟早也要死。如今也不过是垂死前的挣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