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地下赌坊已是慌作一团,本是用来划分赌注的无名功德簿,此刻上面的功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退着,并且每个人的功德簿上都减少了一笔相同的账目。
大家争先恐后往最里面的暗阁挤,想找里面的鬼差讨个说法。
小赵...或许现在大家更习惯称他为老赵。
“老赵,你这赌坊怎么开的!”
“你怎么胡乱扣功德啊!”
“什么破赌坊,信不信老子砸了你这小地方...”
“......”
众人群情激昂,不明不白被扣了功德,谁都不想罢休。
老赵面不改色地翻到无名功德簿最前面一页,摇了摇窗口设了法诀的铃铛,铃铛声如山顶的古钟沉沉地荡开,震得里面吵闹的人一时五感尽失。
满堂鸦雀无声,目光聚集在同一处。
老赵抖了抖无名功德簿上面的灰尘,已经有些破损的第一页露出了这本功德簿主人的名字:江槿。
刚才他们消失的功德,皆是从前到现在该输给江槿的功德。
比起愤怒,众人更多的是震惊,竟有人敢用自己的功德簿开赌坊!她竟然有足够的功德能够开赌坊!
上面进出流水一日就可达好几千功德,就算把满幽都城的鬼差都翻出来,都不一定有人能攒这么多。
那本厚厚的功德簿已经全然变成白纸,连着后面堆起来的账簿,统统都成了废纸一堆。
在这幽都城里,只有一种方式可以不再需要功德,那就是不再是鬼身。
或是投胎,或是灰飞烟灭,或是...道成飞升。
江槿那日发了疯似地把如月楼所有宝贝换了一遍的消息早传遍了幽都城,连赌局都设了许多桌,赌她能不能活着出来,赌她会不会灰飞烟灭,但若说下注得最多的赌局,仍是那一场至今未有结果的赌局。
——江槿最后是否投胎。
几乎每一个来过这里的鬼差都多多少少下过一次注,鬼差来来去去,有的未曾等到结局就已经转世为人,有的好奇投注。
这场持续两百年的赌局在今日终于落下帷幕,江槿既没有投胎,也没有灰飞烟灭。
那幽都城上方看不见尽头的天梯便是最好的证明。
江槿回头望去,从前大得无边无际的幽都城从这里望去,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大城,从前总觉得那里到处黑乎乎的,如今却也能看出里面的星星点点。
天梯漫长无迹,越往上走,越有压迫感。
她准备了这么多年,就为这一刻,能再生躯壳,拥有人的体温,能够受伤流血,也能够再次回到人间。
她对成仙的欲望并不强烈,如果有,那也仅仅是为了能够重回人间的执念。
天界与幽都城来往虽少,但若是有鬼官飞升,那边会提前准备好相应的职位。
按她在幽都城的职责,大抵会被分到司命殿一类的地方。
她走到天梯顶端,对面站着许多前来恭贺的仙子神君,神使领着她走在云端,笑盈盈道:“仙子好生厉害,我在这待了这么久,头一次见到鬼修飞升。”
江槿打量着周围,霞光满天,祥云流连,处处祥和,与幽都城是完全不同的风景。只是在这些平和之中,众神总是带着一股时刻紧绷的肃然。
“近来飞升的人很少,仙子的宫殿就在此地,这是仙子的神谕,稍后会有人来替仙子点仙纹......”
神使一连说了许多东西,江槿听得头都快晕了。
又是要去何处移转手册,又是要去何处露面,又是要去何处领东西。
她一一应下,等到神使走后,一头栽进了自己的小宫殿。
钟离从方才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但她手心的印记隐隐传来一阵灼热,也不知他是什么状态。
初来乍到,未免引起怀疑,江槿决定还是先不放钟离出来,万一遇见个熟人打照面,她可还没想到完美的理由解释。
等她在这头那头的把一切打点好之后,终于来到领取官衔的地方。
神官端坐在琼楼玉宇之中,仙气缭绕,皱眉盯着眼前刚飞升的小仙子:“你不做司命使?”
要知道有多少仙子少仙挤破头想来这里,他是看在幽都城的面子上才给这小仙子几分颜面,不料对方反而不领情。
江槿敛眉垂头:“小仙在幽都城还有余事未了,烦请大人先将我的命格树搁置,待我完成后,再来此报道。”
“你可想好了?”神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再等几日,可就不一定还有这样的机遇了。”
“想好了。”
神官见她意已决,也不多说,把命格树退了回去,让她之后再来报道。
幽都城的天梯才消没多久,又有一片白云飘来,远处看去,像是天空开了一个洞,阳光也从那洞口漏下来,给了幽都城短暂的白昼